午夜，結(jié)束了一天的繁忙，獨自漫步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路上已經(jīng)沒了人影，我看到這片大地已經(jīng)開始沉沉地睡去，我看到遠處的山上燈光依稀閃爍，我看到天上濃厚的云在游移不停。命運，如同暗夜里的燈火般閃爍不定，高深莫測。就這樣，長長的路，漫漫地走，哪里才是路的起點，哪里又是路的終點？
2001年，我到美國加州大學河邊分校讀博士。初來乍到，既覺得新鮮，又對能否適應國外的環(huán)境忐忑不安。第一天，我在校外的“大學城”廣場發(fā)現(xiàn)一家中國餐館，便進去點了一份雞肉盒飯和一杯裝了半杯子冰的可樂，結(jié)果一回去就拉了幾次肚子。第二天，我們十多人在烈日下走了兩個小時去辦證件，渴了就在路邊的投幣機花一美元買了瓶從沒喝過的飲料，結(jié)果喝了一口就想吐：那味道就象咳嗽藥水一樣。
安頓下來后，才把精力更多地放在學校里。也許有些學生沖著拿諾貝爾獎或者攻克世界級難題而出國，但到了美國就會發(fā)現(xiàn)能量一下子發(fā)揮不出來。為了生存，就得工作。持F-1簽證在校外打工是非法的，只能在學校里做助教或助研。為了當助教就得通過英語口試，而往往中國留學生的英語口語不好，必須在“上崗”的同時參加英語口語補習班。每周花去二十幾小時當助教、上英語課之外，還有繁重的專業(yè)課程和各類考試，因此一開始沒時間做實驗。當時，我很困惑：我來美國是來做科研、發(fā)文章的，還是來讀英語、教本科生的？出不了論文，將來怎么和別人競爭？焦慮，還是焦慮。
同時，美國的生活是寂寞的。出了國，頓時有種被空降到沙漠中的感覺。很多女生一下飛機就被殷勤的高年級男生接走了，周末有人開車帶出去買菜、吃飯、到處玩。而我，只能走路或者騎車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一到了晚上，校園里就沒有什么人了，周末更是人丁稀少?；氐郊揖椭芏鴱褪嫉責堊霾?、洗澡睡覺，打開電視機都是些讓美國人放聲大笑而我卻笑不起來的脫口秀和肥皂劇。看著窗外冷冷清清的街道，聽著保羅-西蒙樂隊的歌，我更感到冷寂。
就這樣，我不適應了好幾個月。為了生存，我和其他同學小心翼翼地為美國本科生服務著(當助教)，避免被投訴。我努力地尋找著理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平衡點。我對自己說，不要嫌棄自己科研、學習進展緩慢。能快，就快；不能快，又有什么辦法呢？除了把握現(xiàn)在、努力奮進以外，還能做什么呢？
第二年，老天把故鄉(xiāng)的一位女生送到我們學校留學，“萬里姻緣一線牽”。確立戀愛關(guān)系后，我?guī)е?ldquo;田螺姑娘”給我做的盒飯，每天起早貪黑地干活，周末還在實驗室，想多測點數(shù)據(jù)，多發(fā)些文章。周末晚上我和女友徒步到超市購物，然后推著購物車到家里。我們還騎著自行車到街上去逛，到餐館品嘗各種食品，如披薩、雞肉卷、漢堡、三明治、西餐等。偶爾有好心的實驗室同事開車帶我們?nèi)ブ袊琴I菜，我們高興地不得了，買了夠吃幾個星期的菜，因為不知道下次什么時候才能搭別人的車。
女友對我的極大不滿是我不懂生活，不會開車。正當我忙著科研，一個“活雷鋒”愿意教我女友學開車，教著教著便展開了凌厲的攻勢。“死到臨頭”，我象變了一個人似地做家務、學開車，很快考出了駕照，每星期帶女友出去購物、吃東西，還開車到圣地亞哥動物園、野生動物園、迪斯尼樂園、棕櫚泉、拉斯維加斯等地游玩。在棕櫚泉，我們乘坐纜車到一座山上，秋天，山上就已經(jīng)是白雪皚皚。往北到拉斯維加斯度假，那里一條繁華的大道兩邊都是大型酒店，不但有膾炙人口的自助餐、各種購物場所，還有看雜技表演、演唱會等。
雖然在感情上穩(wěn)住了陣腳，但在科研上，我總是被“心魔”拿著刀在追趕。盡管我已經(jīng)出了不少文章，可每當我看到一些同行課題組主頁的文章列表，總是感到很焦慮，嫌自己慢了。當聽說其它大學的同學由于導師經(jīng)費充足而不用做助教，便感到自己把時間花費在做助教上很委屈。陪女友出去購物我也是心不在焉的，她去逛商店，我就找個長凳坐下來讀專業(yè)文獻，以“追回失去的時光”。并且不時有些迷惘：我每天有飯吃、有實驗做、有網(wǎng)上、有覺睡，周末買菜、上館子吃飯、回到家在沙發(fā)上看報紙，“活在當下”。但是將來究竟要從事什么樣的工作？未來的工作又在哪里？這種茫然一直伴隨著我走向博士后的崗位。
2006年，我們結(jié)婚了，我博士畢業(yè)，到田納西州橡樹嶺國家實驗室做博士后。我和妻子輪流開車，跋山涉水橫跨了大半個美國，到了那個二戰(zhàn)時期為了造原子彈而建立的小城。妻子陪著我找到房子，把生活安頓好后，就乘飛機回加州繼續(xù)她的學業(yè)。與她在機場分別后，我開車直接前往實驗室，清晨，天還未全亮，路上霧氣沉沉，淚水模糊了雙眼，我看不到生活的盡頭。
接下來，我開始自己兩點一線的生活：早上開車到實驗室，晚上在街上吃個飯，然后走過一段昏暗的、不時飛舞著甲殼蟲的走廊，打開房門，洗澡、睡覺。周末，到街上吃飯、買東西，回家，沙發(fā)上看書，電腦前寫文章，給妻子打電話……苦苦等到假期，為了節(jié)約旅行成本，妻子坐了八小時的紅眼航班到達我的駐地，簡單地游覽了周邊的古堡、印第安人保留地之后，隨即返校，留下我在河邊“望河興嘆”。再一個假期，我到加州看妻子，剛適應了當?shù)貢r差，又“執(zhí)手相看淚眼”。分居三年半，生活就象乒乓球一樣打來打去，剩下的是一萬多美金的機票票根。
做博士后只是臨時的工作，合同一年一簽甚至是數(shù)月一簽。雖然我的科研論文如雨后春筍般地冒出來，但老板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了。“寄人籬下”的日子并不踏實，常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我又不喜歡做完博士后以后從事那些公司里“老板讓你干嗎你就干嗎”的工作。經(jīng)過漫長的“上下求索”，我未能在美國找到教職，轉(zhuǎn)而回母校復旦大學任教。
2009年秋，我和懷孕的妻子辭去博士后工作，踏上回國之路。我成了“海歸”，妻子成了“海待”。登機之前，內(nèi)心感慨這八年的留學生活就象是一場夢一樣。無論是出國還是回國，路都是我自己挑的，我不后悔。
2001年，我到美國加州大學河邊分校讀博士。初來乍到，既覺得新鮮，又對能否適應國外的環(huán)境忐忑不安。第一天，我在校外的“大學城”廣場發(fā)現(xiàn)一家中國餐館，便進去點了一份雞肉盒飯和一杯裝了半杯子冰的可樂，結(jié)果一回去就拉了幾次肚子。第二天，我們十多人在烈日下走了兩個小時去辦證件，渴了就在路邊的投幣機花一美元買了瓶從沒喝過的飲料，結(jié)果喝了一口就想吐：那味道就象咳嗽藥水一樣。
安頓下來后，才把精力更多地放在學校里。也許有些學生沖著拿諾貝爾獎或者攻克世界級難題而出國，但到了美國就會發(fā)現(xiàn)能量一下子發(fā)揮不出來。為了生存，就得工作。持F-1簽證在校外打工是非法的，只能在學校里做助教或助研。為了當助教就得通過英語口試，而往往中國留學生的英語口語不好，必須在“上崗”的同時參加英語口語補習班。每周花去二十幾小時當助教、上英語課之外，還有繁重的專業(yè)課程和各類考試，因此一開始沒時間做實驗。當時，我很困惑：我來美國是來做科研、發(fā)文章的，還是來讀英語、教本科生的？出不了論文，將來怎么和別人競爭？焦慮，還是焦慮。
同時，美國的生活是寂寞的。出了國，頓時有種被空降到沙漠中的感覺。很多女生一下飛機就被殷勤的高年級男生接走了，周末有人開車帶出去買菜、吃飯、到處玩。而我，只能走路或者騎車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一到了晚上，校園里就沒有什么人了，周末更是人丁稀少?；氐郊揖椭芏鴱褪嫉責堊霾?、洗澡睡覺，打開電視機都是些讓美國人放聲大笑而我卻笑不起來的脫口秀和肥皂劇。看著窗外冷冷清清的街道，聽著保羅-西蒙樂隊的歌，我更感到冷寂。
就這樣，我不適應了好幾個月。為了生存，我和其他同學小心翼翼地為美國本科生服務著(當助教)，避免被投訴。我努力地尋找著理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平衡點。我對自己說，不要嫌棄自己科研、學習進展緩慢。能快，就快；不能快，又有什么辦法呢？除了把握現(xiàn)在、努力奮進以外，還能做什么呢？
第二年，老天把故鄉(xiāng)的一位女生送到我們學校留學，“萬里姻緣一線牽”。確立戀愛關(guān)系后，我?guī)е?ldquo;田螺姑娘”給我做的盒飯，每天起早貪黑地干活，周末還在實驗室，想多測點數(shù)據(jù)，多發(fā)些文章。周末晚上我和女友徒步到超市購物，然后推著購物車到家里。我們還騎著自行車到街上去逛，到餐館品嘗各種食品，如披薩、雞肉卷、漢堡、三明治、西餐等。偶爾有好心的實驗室同事開車帶我們?nèi)ブ袊琴I菜，我們高興地不得了，買了夠吃幾個星期的菜，因為不知道下次什么時候才能搭別人的車。
女友對我的極大不滿是我不懂生活，不會開車。正當我忙著科研，一個“活雷鋒”愿意教我女友學開車，教著教著便展開了凌厲的攻勢。“死到臨頭”，我象變了一個人似地做家務、學開車，很快考出了駕照，每星期帶女友出去購物、吃東西，還開車到圣地亞哥動物園、野生動物園、迪斯尼樂園、棕櫚泉、拉斯維加斯等地游玩。在棕櫚泉，我們乘坐纜車到一座山上，秋天，山上就已經(jīng)是白雪皚皚。往北到拉斯維加斯度假，那里一條繁華的大道兩邊都是大型酒店，不但有膾炙人口的自助餐、各種購物場所，還有看雜技表演、演唱會等。
雖然在感情上穩(wěn)住了陣腳，但在科研上，我總是被“心魔”拿著刀在追趕。盡管我已經(jīng)出了不少文章，可每當我看到一些同行課題組主頁的文章列表，總是感到很焦慮，嫌自己慢了。當聽說其它大學的同學由于導師經(jīng)費充足而不用做助教，便感到自己把時間花費在做助教上很委屈。陪女友出去購物我也是心不在焉的，她去逛商店，我就找個長凳坐下來讀專業(yè)文獻，以“追回失去的時光”。并且不時有些迷惘：我每天有飯吃、有實驗做、有網(wǎng)上、有覺睡，周末買菜、上館子吃飯、回到家在沙發(fā)上看報紙，“活在當下”。但是將來究竟要從事什么樣的工作？未來的工作又在哪里？這種茫然一直伴隨著我走向博士后的崗位。
2006年，我們結(jié)婚了，我博士畢業(yè)，到田納西州橡樹嶺國家實驗室做博士后。我和妻子輪流開車，跋山涉水橫跨了大半個美國，到了那個二戰(zhàn)時期為了造原子彈而建立的小城。妻子陪著我找到房子，把生活安頓好后，就乘飛機回加州繼續(xù)她的學業(yè)。與她在機場分別后，我開車直接前往實驗室，清晨，天還未全亮，路上霧氣沉沉，淚水模糊了雙眼，我看不到生活的盡頭。
接下來，我開始自己兩點一線的生活：早上開車到實驗室，晚上在街上吃個飯，然后走過一段昏暗的、不時飛舞著甲殼蟲的走廊，打開房門，洗澡、睡覺。周末，到街上吃飯、買東西，回家，沙發(fā)上看書，電腦前寫文章，給妻子打電話……苦苦等到假期，為了節(jié)約旅行成本，妻子坐了八小時的紅眼航班到達我的駐地，簡單地游覽了周邊的古堡、印第安人保留地之后，隨即返校，留下我在河邊“望河興嘆”。再一個假期，我到加州看妻子，剛適應了當?shù)貢r差，又“執(zhí)手相看淚眼”。分居三年半，生活就象乒乓球一樣打來打去，剩下的是一萬多美金的機票票根。
做博士后只是臨時的工作，合同一年一簽甚至是數(shù)月一簽。雖然我的科研論文如雨后春筍般地冒出來，但老板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了。“寄人籬下”的日子并不踏實，常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我又不喜歡做完博士后以后從事那些公司里“老板讓你干嗎你就干嗎”的工作。經(jīng)過漫長的“上下求索”，我未能在美國找到教職，轉(zhuǎn)而回母校復旦大學任教。
2009年秋，我和懷孕的妻子辭去博士后工作，踏上回國之路。我成了“海歸”，妻子成了“海待”。登機之前，內(nèi)心感慨這八年的留學生活就象是一場夢一樣。無論是出國還是回國，路都是我自己挑的，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