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刀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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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正宗的山西人。傳統(tǒng)的山西男人是很少下廚的,他們遵循“君子遠庖廚”的古訓(xùn)。爸爸則正好相反,小時候兄弟姐妹四人,媽媽是會計,工作很忙,又愛干淨(jìng),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清洗收拾。所以一日三餐的重任就落在了爸爸的身上。爸爸從采購、洗切,一直到炒、炸,直至將飯菜端到桌上,任勞任怨,頗有上海男人之風(fēng)。
    爸爸的廚藝在親戚朋友和街坊鄰里中是出了名兒的。烹、煎、炸、炒,樣樣皆通,其中最有名的當(dāng)數(shù)“刀削面”。
    刀削面是的山西面食。從和面,醒面,到最關(guān)鍵的削面,每一個步驟和程序都講究技巧和手藝。首先用冷水將面粉和好,要比較硬,面盆上要放塊濕毛巾,以免表皮干硬。擱置(又稱醒面)半個小時,其間要再揉幾次,使面團柔韌結(jié)實,俗稱“筋道”。水燒開后,把面團揉成橢圓的長方體狀,左手托著面團,右手拿著削面刀,由上往下,從左向右順著一個方向削,用力須均勻,削出來的面條既長又薄且細。外加用肉絲兒、黑木耳、蘑菇、金針菇、豆腐干炒出來的肉臊子,再滴一些山西老陳醋,吃起來嗤嗤溜溜的非常過癮。
    山西人偏愛面食,名不虛傳。記得小時候,每天放學(xué)回家,爸爸不是在搟面條,就是在刀削面,或者是拉面。只見隨著右手臂的來回滑動,爸爸像變戲法般的將一團面,剎那間就變成又細又長又薄的刀削面了。只見面條在煮沸的水面上下翻滾,不一會兒面就出鍋了。刀削面同手搟的面條相比,口感確實是天上地下。那是咬起來筋道,又極端的滑溜。對于牙齒咀嚼有困難的人,吃山西刀削面是首選。
    筆者十年前出國,十年的顛簸中,想家的時候總是會想起爸爸和刀削面。它們糾結(jié)在一起,深藏在記憶深處,思鄉(xiāng)的夜晚,經(jīng)常地冒出來讓鄉(xiāng)愁變得更濃。也曾多次試圖找到賣山西刀削面的餐廳,但都失望了。
    三年前,從一位同事口中得知中國城有一家賣刀削面的餐館。于是乎急不可待地與先生、兒子直奔而去。每人點一大碗肉絲刀削面。
    二十分鐘后,侍者端上了刀削面,一看,倒抽一口涼氣,只見面條又短又粗又厚,與記憶中的相去甚遠。隨即吃了一口,又干又硬又難咬。一碗面吃下來,不亞于一次牙齒咀嚼馬拉松,非常辛苦。兒子問我:“媽媽,這就是你說的姥爺?shù)牡断髅嫜剑恳稽c也不好吃?!?BR>    前年暑假曾回國探親。在家期間,爸爸也為我們做了幾次刀削面。我仿佛又回到了兒時,經(jīng)過了千山萬水的跋涉,終于又品嘗到了夢寐以求的爸爸的刀削面。兒子這回說:“姥爺?shù)牡断髅姹炔宛^的好吃多了。媽媽你為什么不做呢?”于是慈母心作祟,開始向老爸學(xué)習(xí)如何做刀削面。雖然只會皮毛,手藝不精,但回美前還是像模像樣地買了一把削面刀,以備日后切磋。
    一年多了,削面刀被我束之高閣,躺在被人遺忘的角落。去年暑假為了要上高中的兒子,我辭掉了工作,開始作全職家庭主婦。閑來無事時,開始學(xué)習(xí)烹調(diào)。一日收拾廚房,突然看到了靜靜歇在壁櫥角落的削面刀,于是操起刀來開始嘗試。
    第一次面太軟,只能揪面片湯;第二次,面醒的不夠,削出的面條太硬。不斷的試作,不斷的總結(jié)經(jīng)驗,不知試驗了多少次后,終于削出了有點模樣的刀削面,配上雞湯雞絲和香菇木耳,盡管與爸爸的刀削面無法相比,但是那一晚,全家人還是吃的非常開心。
    看著兒子滿足愜意、狼吞虎咽地大塊朵頤,我開始更深地理解了爸爸,在生活貧困的上世紀(jì)七十年代,爸爸費盡心機變著花樣的調(diào)劑著我們的飲食,搟面、刀削面、拉面,在在都深藏著爸爸對兒女的深情厚愛。爸爸用不同的面食喂養(yǎng)著兒女,努力著用盡心思意念地愛著我們兄弟姐妹四人。
    養(yǎng)兒方知父母恩,當(dāng)我為兒子的三餐不停的變換著食譜的時候,從心靈深處感謝我的爸爸,因他的付出,使我有快樂的童年。我也感謝上帝,古稀之年的爸爸依然康健樂觀,神思敏捷,在我返家時,仍能為鐘愛的女兒作出地地道道的山西刀削面。
    爸爸和刀削面,總是被我聯(lián)系在一起,想起爸爸,就會想起爸爸的刀削面,就會想起爸爸站在鍋邊,擼起袖子,揮舞著瘦長的手臂,熟練準(zhǔn)確的將面削進滾開的水里,這一幅畫面經(jīng)過歲月的錘煉和凝結(jié),作為最寶貴的珍藏收集在記憶的八寶箱。那是爸爸留給女兒的愛的證明和延續(xù),爸爸和刀削面,于人或許是一個奇特的組合,于我,卻有著獨特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