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爭是市場經濟最基本的特征，市場經濟本質上是競爭性的經濟。在市場調節(jié)能夠發(fā)揮作用的領域，公平的競爭對于實現(xiàn)資源優(yōu)化配置，促使經營者創(chuàng)新，增進消費者福利，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正因為如此，實行市場經濟的國家都高度重視制定和實施以保護公平競爭、禁止壟斷和不正當競爭行為為宗旨的競爭法律制度，以保護正常的市場競爭格局，規(guī)范經營者的市場競爭行為，從而限度地保護消費者的利益。
競爭法的終極立法目的是保護消費者，它不排除對消費者的直接和具體的保護，但它側重于通過維護市場競爭機制，提高經濟效率，使消費者整體受益。它對消費者的保護著眼于競爭行為是否損害了保障消費者福利的競爭機制，而不是刻意保護某一具體的消費者。競爭法與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及其他保護消費者的法律共同構成了消費者保護的法律體系，并成為該法律體系的獨特組成部分。本文試圖通過對競爭法立法目的、調整對象、實施途徑、救濟制度等方面的研究，詳細分析競爭法在保護消費者方面的作用機制，指出現(xiàn)有立法的缺陷與不足，為法律的不斷修改與完善提供理論依據。
一、消費者保護在競爭法立法目的中的體現(xiàn)
(一)以消費者保護為終極目標的競爭法
競爭法從誕生至今，其利益保護中心經歷了兩次歷史變遷。現(xiàn)代競爭法發(fā)端于19世紀中葉的法國判例法中關于反不正當競爭的裁判。當時將其作為民法典一般條款的新的侵權責任類型，即仿冒行為、商業(yè)詆毀、侵犯商業(yè)秘密和其他濫用經濟自由的行為，開始被認定為不正當競爭。 但當時僅作為民法的一部分，并沒有獨立出來。競爭法真正成為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則是在資本主義從自由競爭階段發(fā)展到壟斷階段，以美國1890年的《謝爾曼法》為標志。相應地這一階段的競爭法主要是以反壟斷法為主，同時，在自由資本主義階段，強調契約自由是交易的完美形式，交易以意思自治為前提，是一種純私法行為，因而，競爭法并不需要給消費者以特別的保護，尤其是反不正當競爭法只著眼于競爭者個體利益的保護，是為保護誠實商人而設計的。1929-1933年的經濟危機讓西方國家重新對契約自由和自由主義經濟理論進行反思，經濟的停滯和社會矛盾的激化使他們意識到，個體經濟利益與社會整體經濟利益的矛盾必須協(xié)調，盲目地放縱私人對經濟利益的追逐最終將損害社會整體的經濟利益和社會安全。以凱恩斯為代表的國家干預主義經濟理論的盛行使競爭法關注的重點開始集中在維護競爭和社會公共秩序方面。當時的德國法院已經認為，反不正當競爭法不僅應保護競爭對手的利益，同時也要維護競爭規(guī)則和社會公共利益。 20世紀60年代開始，一場波及世界的消費者運動蓬勃興起，在消費者保護運動的推動下，競爭法日益強化其社會功能，越來越關注對消費者權益的保護，“保護消費者絕非一個附帶的目的或者是間接的功能，而被視為同等重要?！?各國競爭法開始把保護消費者利益明確寫進法律當中。例如，德國1965年修訂的《反不正當競爭法》就增加了消費者團體訴權的規(guī)定，旨在加強法律對消費者利益的保護力度。美國在早期的競爭法立法中并不把消費者保護作為立法目的，1938年修改后的《聯(lián)邦貿易委員會法》第5條規(guī)定，除了不正當?shù)母偁幏椒ㄍ?，“欺騙性的行為或做法”也適用于該法，目的就是使該法適用于那些直接對消費者產生有害影響的商業(yè)行為。近年來，尤其是由芝加哥學派為主導的批判派認為增進消費者福利是反托拉斯法獨一無二的目的。 在仿效美國反托拉斯法的基礎上，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制定了《商業(yè)行為法》，目的是通過促進競爭和公平交易以及保護消費者，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1998年修訂的《芬蘭競爭法》第1條規(guī)定，在適用本法時，尤其應當注意保護消費者的利益?！度毡緣艛嘟狗ā肥顷P于禁止壟斷及確保公平交易的法律，第1條規(guī)定：通過禁止私人壟斷……確保一般消費者的利益并促進國民經濟民主、健康地發(fā)展。韓國2001年修訂的《規(guī)制壟斷與公平交易法》第1條也規(guī)定，本法的目的是促進公平地、自由地競爭，發(fā)揮企業(yè)活動的創(chuàng)造性，保護消費者，促進國民經濟的均衡發(fā)展。我國臺灣地區(qū)的“公平交易法”第1條將立法目的規(guī)定為“維護交易秩序與消費者利益，確保公平競爭，促進經濟之安定與繁榮?！?在我國臺灣地區(qū)“公平交易法”草案審議前，曾考慮與當時已草擬完成的消費者保護法草案合并為一法，但因考慮到二法立法目的、規(guī)范內容及保護法益并不相同，不宜合并立法而作罷。但“我們可以觀察到消費者保護法與公平交易法共通之立法目的：強化消費者之交易地位，保護消費者權益”。
在競爭法立法目的變遷的同時，一些國家開始以消費者利益為中心，對競爭法與消費者立法進行整合，在反壟斷法和反不正當競爭法中，把保護消費者作為直接的和終極的目的，而非附帶性的，消費者立法與競爭法有日漸融和、走向統(tǒng)一的趨向。在國際消費者運動的推動下，各國競爭法的發(fā)展相當迅速，其理論基礎也在不斷進行著調整，現(xiàn)代競爭法已朝著一般性市場管理法方向發(fā)展，其管理對象為市場行為，舊式的競爭關系的立足點已被拋棄。而且目前各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立法實踐也反映了這種轉變。例如，比利時從1971年開始，就著手用貿易實務法代替競爭法。冰島將限制競爭、不正當競爭和消費者保護的內容規(guī)定在一部法律之中，比利時、丹麥、德國、西班牙均可看到統(tǒng)一保護的例子。澳大利亞1986年的《商業(yè)行為法》更是把競爭與消費者保護緊密聯(lián)系起來。瑞典還設立市場法院，專司“市場法”，將保障經濟自由、商業(yè)倫理、消費者利益的問題統(tǒng)一處理。以消費者保護為目的的市場立法，在保護消費者的同時，也保護了市場競爭。 從比較法的角度看，隨著消費者地位的不斷攀升，各國的立法和司法實踐從20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對“競爭關系”的理解逐步廣義化。反不正當競爭法沖破傳統(tǒng)的競爭關系的束縛，逐漸向市場管理法方向轉變。也正是由于這種轉變使反不正當競爭法有可能喪失獨立地位，競爭關系已不再是要考慮的因素，在消費者利益和公共利益的沖擊下，是否存在競爭關系已無關緊要，對于一些不是針對競爭對手的行為，只要它侵害了消費者的利益，破壞了公平競爭秩序，也必須禁止。不管是國內立法還是國際立法，都是以是否違反誠實信用的市場規(guī)則作為評判不正當競爭的標準。
目前對競爭法的立法目的存在一元論和多元論的爭論。20世紀80年代美國曾爆發(fā)過一場關于反壟斷法保護目的的大辯論，芝加哥學派是一元論的代表，按照芝加哥學派的觀點，反壟斷政策的最終目的是限度地滿足消費者利益。美國反壟斷法的祖先們正是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才頒布了反壟斷法。反壟斷法的任務是維護市場機制，因為市場機制可以優(yōu)化配置國民經濟的資源，從而限度地滿足消費者的利益。多元論認為，現(xiàn)代反不正當競爭法的價值取向朝著三個方面發(fā)展，即保護競爭者、消費者和社會公共利益。立法者對這些多元化利益應當進行均衡和中和，對各種利益予以全面關照。反壟斷法的核心目的是提高經濟效率，而消費者福利的改善則是經濟效率提高的必然結果。我國2007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第1條將立法目的規(guī)定為：“為了預防和制止壟斷行為，保護市場公平競爭，提高經濟運行效率，維護消費者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促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健康發(fā)展，制定本法?！憋@然采納了多元論的觀點。
我們暫且不管一元論和多元論的爭論，這不是本文要討論的重點。但是競爭法與消費者保護的密切聯(lián)系卻是不容否認的。競爭法理論認為，通過競爭機制，可以使消費者享受到高質量低價格的產品和優(yōu)質的服務。壟斷者憑借其市場優(yōu)勢，可能向市場提供比其實際可能生產的數(shù)量少得多的產品，相應地索要與其生產成本相比不合理的高價?？紎試/大因此反壟斷法的任務就是要求這些企業(yè)的產品和服務的價格保持在與市場競爭條件相適應的水平，目的是維護消費者的利益。競爭法中的消費者的權益主要是指消費者選擇商品和自主交易的權利。限制競爭實際上就是限制了消費者選擇商品的權利。如果除壟斷者的產品外，還存在消費者比較滿意的替代品，有足夠多的廠商相互競爭，不同品牌相互之間替代性強，消費者可以在很多有差異的競爭性產品中挑選。消費者可能會選擇替代品的行為對壟斷者形成有力的制約，抵制濫用壟斷勢力。所以，“競爭法中的任何規(guī)定都是消費者權益保護法”。 從許多國家的競爭法執(zhí)法機構同時又是消費者保護主管機構來看也能證明這一點，例如，美國的聯(lián)邦貿易委員會既主管不正當和欺詐性交易行為，又主管消費者保護事務；澳大利亞競爭與消費者委員會，將反對不公平競爭與消費者保護結合在一起。事實上，競爭法與消費者保護是“一幣兩面”， 作用互補，密不可分。保護消費者已經成為競爭法首要的終極目標，一切市場行為的禁止和被允許都以最終是否對消費者有利作為判斷標準，例如低價傾銷行為，消費者會從中獲利，但這種獲利只是短期的獲利，由于這種傾銷行為的目的是排擠競爭對手、消滅競爭，從長遠看對消費者不利，因此也被納入競爭法禁止之列。應該指明：保護消費者大的力量是市場，保護消費者的關鍵在于建立競爭充分而有序的市場而不是獨立于市場的管理。保護消費者首要的就是保護好一個富有效率的競爭市場。毫無疑問，競爭與消費者是唇齒相依的關系。在一個“為了消費而生產，為了生產而消費”的社會，競爭的核心是如何吸引消費者，贏得消費者也就贏得競爭，正因為如此，保護消費者，即保護消費者的選擇權才能保護市場競爭，也才能保護社會公共利益，使社會持續(xù)穩(wěn)定地發(fā)展下去。因此，將保護消費者作為競爭法的終極目標是市場經濟發(fā)展的必然要求。
(二)競爭法把消費者保護作為終極目標的理論基礎
消費者并非競爭關系的當事者，但競爭法卻將其作為重點保護對象，并且其地位仍在不斷攀升，這其中有消費者運動的功勞，但更多的是因為競爭法突出保護消費者有一定的理論合理性。在競爭法立法之初，立法者主要關注的是對同業(yè)競爭者的保護，但是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的發(fā)展和消費者運動的興起，立法者認識到消費者是轉嫁競爭損失的終端，競爭行為表面上看是損害了競爭對手的利益，但競爭對手的損害仍會通過各種途徑最終落到消費者身上，競爭行為顯現(xiàn)出“外部性”，而且消費者所受到的損害往往比競爭對手更大，受損害的范圍也不僅限于財產損害，甚至會受到人身損害。競爭立法如果仍堅持傳統(tǒng)的觀念，對消費者的合法權益置之不理，則會極大地挫傷消費者對市場的信心，造成市場需求不足，反過來限制生產的發(fā)展，影響經濟的穩(wěn)定增長。立法者只有將消費者保護的目的引入競爭法，并不斷加強保護力度，才能維護經濟的穩(wěn)定增長。由于消費者處于弱勢地位，與經營者地位不對等，因而需要給經營者附加更多的義務來達到保護消費者的目的，競爭法正好體現(xiàn)了這一特征，考|試/大以強制性手段來維護消費者利益，這其中包括對消費者的直接保護和對經營者附加義務，以此維護買賣雙方的力量對比。從維護市場經濟秩序和社會整體利益的角度來考察，消費者利益甚至比競爭者利益更重要。隨著經濟增長方式的變化，購買力成為經濟發(fā)展的主要動力，保護消費者就是保護購買力。由于消費者人數(shù)眾多，又是社會經濟發(fā)展的主導力量，因而如何調動消費者的積極性、擴大內需成為世界各國經濟工作的中心。消費者的購買力成為國家經濟安全的一項重要指標，國家對經濟的干預主要在于防范風險，在關心經濟發(fā)展速度的同時更注重經濟的安全。因此國家的利益必須與消費者的利益保持一致，為了一國的經濟安全，相對于保護消費者這一終極目的而言，“維護有效的公平競爭秩序”這種目的只是工具性的，正如日本學者認為：“公正自由之競爭固然為獨占禁止法之直接目的，不過這一直接目的又是獨占禁止法終極目的之達成(消費者利益之確保)的手段的目的”。
二、競爭法對消費者的直接保護
競爭法對消費者的保護以維護競爭的間接保護方式為主，同時也具有直接保護的內容。尤其是消費者利益被看作一國特定時期的重大社會利益以后，對消費者的直接保護措施便更加顯現(xiàn)出來。在競爭法中對消費者的直接保護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在立法目的上直接表明保護消費者的立法用意
如前所述，競爭法的立法目的具有多元性，其內容具有復雜性，競爭法在不同國家的不同時期的立法側重點可能有所不同，但把保護消費者作為立法目的之一在任何時候都沒有改變過。競爭法的政策目標，或者說核心目標，常常是一個法域特定時期內重大社會利益的集中表現(xiàn)，這種利益根植于國內、國際社會經濟生活，并通過各種社會思潮集中反映出來。自上世紀60年代國際消費者運動興起之后，保護消費者就一直是各國競爭法的核心目標。當其他目標與保護消費者的目的發(fā)生沖突時，保護消費者始終是判斷是否形成壟斷的最終標準。這一點在微軟壟斷訴訟案中表現(xiàn)得非常突出。在微軟訴訟案中，從事實認定到上訴的辯論要點，主要焦點一直不在于任何當前產品的價格或生產成本，而在于創(chuàng)新、新產品和最終消費者選擇將被減損的可能性。 杰克遜法官的判決書集中圍繞著“消費者選擇權”的價值目的而不是價格、效率或社會(政治)影響。杰克遜根據消費者不能用其他產品替代微軟的操作系統(tǒng)界定了相關市場，認為微軟不適當?shù)匕阉囊蛱鼐W瀏覽器與視窗98操作系統(tǒng)捆綁在一起的行為極大地忽視了消費者的需求。這些產品的搭售導致的不是消費者的便利而是消費者選擇權的重大損害。2002年美國華盛頓地區(qū)聯(lián)邦上訴法院作出判決，批準微軟公司與美國司法部及9個州達成和解協(xié)議，要求微軟不得進行損害競爭者的壟斷交易，以保護消費者的選擇權。
歐盟競爭法的政策目標也十分強調關注消費者的利益。在立法上，歐盟競爭法的主要規(guī)范是《羅馬條約》第85條和第86條，第30條和第90條也有相關規(guī)定。此外，歐盟部長理事會、歐盟委員會的規(guī)章、指令、通知等，以及歐洲司法法院和初審法院的判決也是歐盟競爭法的重要淵源?！读_馬條約》第85條第(3)分條規(guī)定，某些反競爭行為，如符合一定條件，可予豁免而不受禁止，而這些條件中的重要一條，就是必須使消費者能從該行為所帶來的效率及所生利益中獲得“公平的一份”。在司法實踐上，限制一般消費者在市場上的選擇機會，常常是認定某一經營行為具有反競爭性的一個重要理由。
(二)在調整對象上直接規(guī)制侵害消費者權益的市場行為
競爭法除了對具有競爭關系的經營者之間的限制競爭行為、反競爭行為和不正當競爭行為作為調整對象加以規(guī)制以外，對非針對特定競爭者，而是針對消費者的那些不誠實的市場行為同樣作為調整對象加以規(guī)制，這是競爭法近年來的一個發(fā)展趨勢。從比較法的角度看，各國的立法和司法實踐從20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對“競爭關系”的理解逐漸廣義化。美國1972年的Galthouse, Inc. v. Home Supply Company and Aij. Schneider案、英國1983年的Lego Systems Aktieselskab v. Lego M. Lemelstrich Ltd案的主審法官們均認為現(xiàn)代競爭關系的外延已經拓展，不能再采用狹義的對“競爭關系”的理解。 瑞士1986年《不公平競爭法》將其適用范圍擴展到影響經營者與消費者之間關系的行為，從而拋棄了對競爭關系的要求。從大多數(shù)國家來看，不正當競爭行為是一種違反商業(yè)道德或者違反誠實信用的行為，其范圍是非常寬泛的，不正當競爭行為在一些國家又被稱為不正當經營行為、不正當交易行為等，并將其法理基礎確定為“不當?shù)美被颉安徊シN而收獲”(英美法系)，或者以違反誠實信用原則進行判斷，而不局限于競爭關系的界定。 在國際立法中，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國際局在對1996年起草的《反不正當競爭示范法》進行注釋時強調，“競爭關系不是構成不正當競爭行為的條件，反不正當競爭法適用于當事人之間沒有直接競爭關系的情形，但據此獲得了競爭優(yōu)勢或者增強了其自身的競爭能力，也是影響競爭的行為，何況不要求必須是競爭行為，也表明反不正當競爭法也是保護消費者的?！?可見反不正當競爭的國際立法也是以是否違反誠實信用的市場規(guī)則作為評判不正當競爭的標準。誠信標準的引入，使得競爭法中出現(xiàn)了把直接侵害消費者利益的市場行為作為調整對象的條款。這類條款所禁止的侵害消費者利益的市場行為主要包括：(1)聯(lián)合定價；(2)市場串通；(3)搭售；(4)虛假宣傳；(5)假冒行為(也包括反向假冒)等。
(三)在競爭法的實施途徑方面規(guī)定了消費者訴權
為了保護消費者，許多國家擴大了競爭法的救濟機制，賦予更多的利害關系人以訴權。在德國，經營者違反《反不正當競爭法》，直接受害人、同類競爭者、工商利益促進團體、消費者組織都可以提起請求頒布禁止令的訴訟。消費者團體的訴權是1965年修訂《反不正當競爭法》時增加的，旨在加強反不正當競爭法對消費者利益的保護力度。享有訴權的消費者團體必須符合下列幾項要件：首先，此類團體必須具備權利能力，其章程規(guī)定的任務是維護消費者利益。其次，此類團體還必須實際履行其章程規(guī)定的任務，尤其是實際向廣大消費者提供有關市場、商品或服務、價格等方面的信息。最后，此類團體只有在消費者利益直接受到不正當競爭行為損害的情況下，才享有訴權。 德國《反不正當競爭法》賦予特定的團體尤其是消費者團體以訴權，調動社會力量監(jiān)督和制止不正當競爭行為，被認為是一種成功的做法。但是，德國現(xiàn)行反不正當競爭法對消費者利益的保護不夠有力。雖然現(xiàn)行法規(guī)定消費者團體享有停止侵害請求權，但是受到不正當競爭行為直接損害的單個消費者卻無權以反不正當競爭法為由提起訴訟。在這方面，瑞士在80年代制定的《反不正當競爭法》明確賦予了單個消費者以訴權，大大改善了競爭法對消費者利益的保護機制。 在美國，對違反法律造成的威脅性損失或損害，無論是競爭對手還是普通消費者，任何人、公司、聯(lián)合會都可以提起賠償訴訟或獲得禁止性救濟。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競爭法框架》在有關“反不公平競爭”問題上指出，競爭法應以私人訴訟的方式來實施，立法應當為此提供制度上的便利?！冻闪⑹澜缰R產權組織公約》(WIPO)在《關于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的示范規(guī)定》中也規(guī)定：“凡遭受或可能遭受不正當競爭行為損害的自然人或法人，應當有權得到……的補救”，即包括消費者和消費者協(xié)會在內。
就中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的實施體系而言，其最突出的特點是設置了一個專門的監(jiān)督檢查機關，負責對不正當競爭行為保持積極的、主動的干預。著眼于中國市場經濟的實際發(fā)展水平以及權利主體的法律意識，這一制度在其設立當初無疑具有現(xiàn)實和積極的意義。然而，考慮到中國現(xiàn)行行政執(zhí)法體系存在的不足以及調動社會力量同不正當競爭行為作斗爭的必要性，中國應當借鑒德國和瑞士等發(fā)達國家的立法，賦予某些社會團體和個人以起訴權，通過擴充私權來彌補行政執(zhí)法制度的不足，像“王海”那樣的打假英雄今后打假就名正言順、有法可依了；消費者團體也可以發(fā)揮出更大的作用，其權威性會得到更多的認可，其地位也會越來越重要。
(四)在救濟上對懲罰性賠償?shù)戎贫鹊慕?BR> 為了能夠有效地禁止不正當競爭行為的繼續(xù)發(fā)生，消除對消費者的潛在危害，各國采取的救濟最常見的方式主要有三種：
一是懲罰性賠償制度。消費者的權利被視為一種“易腐”權利，由于信息的不對稱，消費者不可能都知道權利受損，同時，權利的主張和滿足需要花費成本，消費者力單勢薄、議價能力偏弱，加上風險因素的考慮，大量的消費者對權利的實現(xiàn)望而卻步。當全體受損的消費者只有部分索賠并受到補償時，就會出現(xiàn)“履行差錯”，導致不法分子“責任幾率”下降。要有效地制止不正當競爭行為的高頻發(fā)生，就必須廣泛動員消費者行使權利，加重不法分子的違法成本負擔，使其變得無利可圖。為此一些國家對不正當競爭行為實行數(shù)倍的懲罰性賠償制度。這一制度的妥當性在于，對個別消費者為全體成員的利益行事，必須在成本與收益上做出回應，使消費者付出的成本和可能得到的收益內部化，激勵消費者從事公共事宜。例如，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競爭法都規(guī)定了懲罰性賠償(pecuniary penalties)制度，澳大利亞1974年的《貿易條款法》(Trade Practices Act，簡稱TPA，2004年修正)和1986年的新西蘭《商業(yè)行為法》(Commerce Act)，均規(guī)定了法院可以按商業(yè)盈利的3倍判違法者支付懲罰性賠償金，這種賠償金的性質是民事賠償，且規(guī)定了賠償額的上限。 美國《謝爾曼法》《克萊頓法》均規(guī)定了“絕對3倍損害賠償”， 即不論損害大小，一律給予其損害額的3倍賠償及訴訟費和合理的律師費。我國臺灣地區(qū)1991年頒布的“公平交易法”第32條也規(guī)定了3倍的損害賠償額，但被稱為“酌定3倍損害賠償”，即在3倍的范圍內，由法官酌情決定損害額的具體數(shù)額。目前，世界上大多數(shù)國家(地區(qū))在反壟斷法中都只規(guī)定單倍損害賠償，即只規(guī)定賠償受害人的實際損失，較典型的立法例有日本、德國、法國、俄羅斯及韓國等。 國內有學者提出應當選擇“雙倍”損害賠償制度， 筆者表示贊同。理由如下：其一，絕對3倍的懲罰性損害賠償在美國已經產生了濫訴的消極后果，不得不由法院在實施過程中予以限制。 因此我國反壟斷法不宜采用絕對3倍損害賠償制度。其二，我國臺灣地區(qū)的“公平交易法”酌定3倍賠償制度，在一般情況下，只適用單倍賠償，只有在故意的前提下，才適用3倍賠償，其本身并不完善，因而不足以為我們所借鑒。其三，日本、德國等國家實行的單倍損害賠償，其的不足是不能創(chuàng)造足夠的訴訟誘惑力，因而達不到借助損害賠償制度發(fā)動社會力量參與實施反壟斷法的目標。其四，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雖然給3倍損害賠償設置了上限，但其市場經濟的發(fā)達程度遠遠超過我們，企業(yè)的承受能力也遠遠大于國內的企業(yè)，3倍的損害賠償與中國的國情不相適應，顯得過高。其五，雙倍賠償在我國已具備初步的立法基礎，《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49條針對欺詐行為規(guī)定的雙倍賠償， 在實踐中起到了良好的作用，較好地實現(xiàn)了立法意圖，在大眾心理上已經形成了雙倍的概念。其六，雙倍損害賠償，較適合我國反壟斷法的立法和實施環(huán)境，既可以保證適度的訴訟誘惑力，又可以使反壟斷案件數(shù)量保持在一個適度的規(guī)模，不至于對司法造成過大壓力。
二是“禁止令”制度。禁止令是最重要的一類民事制裁措施，被視為反不正當競爭法的“核心” 保護制度。例如，發(fā)布的欺詐性廣告，具有較強的社會記憶功能，長期留在公眾心目中，更多的消費者因不知情會被蒙騙而永遠不知事物的真相，且有繼續(xù)上當?shù)目赡?，針對這類廣告的方法就是采取禁止令并要求其發(fā)布糾正或者更正廣告，通過公開消除廣告的影響來還原信息應有的狀態(tài)。通常的做法是在報刊、新聞媒介上刊登更正聲明，承認以前廣告的欺騙性，并提供改正后的真實情況。
三是擴大責任主體。如非經營者的欺詐行為直接使消費者獲得不真實信息，非經營者當然可以成為責任主體。當行業(yè)協(xié)會、消費者組織，甚至是主管部門等非經營性主體從事不實的評優(yōu)、評比、排序等行為時，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責任主體還可以擴大到一定范圍的第三人，比如，為偏袒某一方而誤導他人的新聞媒體，使人對某產品產生誤導性印象，以利于制造該產品的廠家的競爭對手的情形。再如，虛假廣告通常不是由出賣人(零售商)發(fā)出的，而是由第三人(制造商)發(fā)出的，在出賣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他人廣告不真實或者通過采取措施使之變成了自己的廣告(如通過張貼、散發(fā)他人的廣告)，出賣人就應當對自己的欺詐行為承擔賠償責任。
三、競爭法對消費者的間接保護
消費者在市場交易中的權利集中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自由選擇權和公平交易權。在競爭法中，這兩方面的權利主要是通過以下途徑來實現(xiàn)的：一是用反壟斷法維護自由競爭，二是用反不正當競爭法維護公平競爭。競爭法通過調整公平自由的競爭秩序這一直接目的，實現(xiàn)對消費者權利的保護。
(一)反壟斷法對自由競爭的維護
競爭是反壟斷法基本價值的集中體現(xiàn)，也是當今各國所共同宣示的保護對象，因為競爭是效益價值，是被公認的一種理想的資源分配方式。它必然產生如下效果：一是產生商品和服務的；二是消費者對商品和服務的類型和質量有選擇的余地。 這兩項效果對保護消費者這一終極目的而言，具有直接的意義。要確保自由競爭，就必須消除自由競爭中的障礙。那么以什么作為判斷標準呢？有效競爭理論給我們提供了有益的幫助。該理論為競爭法提供了一個競爭模式，最早由美國經濟學家克拉克(Clark)在1939年提出的，克拉克認為，完全競爭過去沒有，現(xiàn)在或將來也不會存在，應該組建一組判斷一個競爭經濟可行性的最低限度標準。如果一種競爭在經濟上是有益的，而且根據市場的現(xiàn)實條件又是可以實現(xiàn)的，那么這種競爭就是有效競爭。 有效競爭較之完全競爭這種模式，它是次優(yōu)的，但它卻有可能是可行的。在克拉克之后，許多經濟學家撰文概括最低限度標準。這些標準可以作為競爭是否出現(xiàn)的信號，在這個意義上它們可以作為政策指南。反壟斷法特有的競爭價值，就其內容而言，指的應是有效競爭。唯有有效競爭模式有著明確的市場結構、行為、績效方面的最低標準，可以用來衡量企業(yè)的行為或狀態(tài)的“競爭合法性”。因此有效競爭理論自上世紀60年代以來，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在競爭政策中。英國競爭法學家理查德·維西(Richard Whish)在其所著的《競爭法》中曾主張，競爭法如果以有效競爭為保護對象就必須做到四點：(1)禁止限制競爭的協(xié)議；(2)制止壟斷力的濫用；(3)在寡頭市場維持適于有效競爭的市場結構；(4)控制企業(yè)結合，防止市場集中。 眾所周知，這四點正是現(xiàn)代反壟斷法的核心制度內容。當前，反壟斷法呈現(xiàn)出從結構主義向行為主義的轉移趨向，反壟斷法維護自由競爭主要是通過對以下行為的規(guī)制實現(xiàn)的：(1)禁止價格卡特爾；(2)禁止同步漲價；(3)禁止寡頭壟斷。當某一領域存在特定的強力企業(yè)，其他企業(yè)難以進入，產生不能有效進行價格競爭的弊病時，為了使競爭得以恢復，讓這樣的大企業(yè)縮小企業(yè)規(guī)模，如拆分或轉讓經營；(4)禁止企業(yè)合并，形成市場控制力。
(二)反不正當競爭法對公平競爭的維護
反不正當競爭法對消費者的間接保護是通過對公平競爭秩序的維護來實現(xiàn)的。它通過禁止不誠實的、違反商業(yè)習慣的做法，使競爭能在公正的規(guī)則下有秩序地進行，不因經營者的行為失范而將消費者推向不利的境地。反不正當競爭法對消費者權益的間接保護包括：(1)對直接侵害競爭對手、間接侵害消費者權益的行為的規(guī)制，如商業(yè)詆毀、侵犯商業(yè)秘密、商業(yè)賄賂、針對其他知識產權而進行的不正當競爭行為(如引起知名標志混同的行為、模仿商品形態(tài)的行為、引起商品原產地、品質等的誤認行為)等；(2)對短期、局部使消費者受益而長期、整體上侵害消費者權益的行為的規(guī)制，如低價傾銷、有獎銷售、返券銷售等。除了對上述不公平競爭行為進行規(guī)制以外，反不正當競爭法對市場串通、搭售、虛假廣告、假冒行為等也進行了規(guī)制，但屬于直接保護內容，在前一個問題當中已有論述。
我國的《反不正當競爭法》自1993年頒布以來，15年沒有修改。該法規(guī)定了11種不正當競爭行為：采用欺騙性標志從事交易的行為；強制性交易行為；濫用行政權力限制競爭的行為；商業(yè)賄賂行為；虛假宣傳行為；侵犯商業(yè)秘密行為；壓價排擠競爭對手行為；搭售和附加不合理交易條件的行為；不正當有獎銷售行為；詆毀商譽行為；串通勾結投標行為。由于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的制定是在市場經濟剛剛起步之初，貧乏的經濟實踐使反不正當競爭法有不完善之處，人們對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作用和內容的認識有失偏頗，還相對膚淺。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和理論研究的逐步深入，一批又一批的經濟法學者對反不正當競爭法提出了各種修改意見，為該法的修改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隨著我國反壟斷法的頒布，也為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修改創(chuàng)造了契機。我們應當在保護消費者這一共同的終極立法目的之下，將反壟斷法與反不正當競爭法在立法目的、內容、功能、范圍等方面進行疏理、整合，在將行政壟斷及濫用優(yōu)勢地位、串通投標的卡特爾等屬于禁止競爭、限制競爭的行為納入反壟斷法范疇的同時，適時修改反不正當競爭法，拋棄原來對競爭關系的要求而擴展到當事人之間沒有直接競爭關系的情形，使社會中大量的不公平競爭行為得到規(guī)制，起到保護消費者利益的作用。
四、結論
競爭法在消費者保護法律體系中具有獨特的地位與作用，它通過運用綜合的法律手段對妨礙公平自由競爭的限制競爭行為、反競爭行為和不正當競爭行為進行有效的控制，使消費者受益，真正達到保護消費者的目的。
由于我國反壟斷法的正式出臺，填補了立法空白，使得法學界盼望已久的競爭法律制度得以健全，也使得消費者保護法律體系得到進一步完善，可以說對消費者的保護在立法上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新頒布的反壟斷法規(guī)定了三類壟斷行為(經營者達成壟斷協(xié)議、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經營者集中)和政府及其所屬部門濫用行政權力排除、限制競爭的行為。法律對這些行為進行了具體列舉，并制定了相應的制裁措施，其中的許多規(guī)定都直接體現(xiàn)出對消費者的保護，歸納起來主要體現(xiàn)在如下幾個方面：(1)禁止固定或者變更商品價格、限制商品的生產數(shù)量或者銷售數(shù)量的橫向壟斷協(xié)議。(2)禁止固定或者限定向第三人轉售商品價格的縱向壟斷協(xié)議。(3)在對壟斷協(xié)議的豁免制度中，規(guī)定經營者應當證明所達成的協(xié)議不會嚴重限制相關市場的競爭，并且能夠使消費者分享由此產生的利益。(4)禁止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以不公平的高價銷售商品以及沒有正當理由搭售商品的行為等。(5)對經營者集中的審查，應當考慮對消費者的影響。(6)行政機關和法律、法規(guī)授權的具有公共管理職能的組織不得濫用行政權力，限定或者變相限定個人(消費者)購買、使用其指定的經營者提供的商品或者實施妨礙商品在地區(qū)間自由流通的行為等。這些內容是借鑒了成熟市場經濟國家的立法經驗，并結合中國國情制定出來的，極大地提升了消費者的地位，有利于對消費者的保護。但是，與市場經濟發(fā)達的國家相比，我國這方面的實踐經驗不足，而且經濟生活具有多樣性、多變性、復雜性的特點，因此，當前在反壟斷法中，只能做到將反壟斷的基本原則、基本制度確立起來，立法上還存在著諸多的疏漏、缺憾，需要進一步修改和完善，尤其是在保障法律實施的手段上存在明顯缺陷：其一，缺乏對企業(yè)壟斷狀態(tài)采取的恢復競爭的措施，例如，缺乏像微軟壟斷訴訟案那樣縮小企業(yè)規(guī)模、拆分或轉讓經營的規(guī)定。其二，缺乏專門的執(zhí)法機構。雖然規(guī)定國務院設立反壟斷委員會，負責組織、協(xié)調、指導反壟斷執(zhí)法工作，但沒有明確專門的或主要的執(zhí)法部門，仍然無法改變長期以來困擾我國的政府部門多頭執(zhí)法的弊端。其三，缺乏有效的法律實施和救濟制度。例如，在實施途徑方面，沒有賦予直接受害人、同類競爭者、工商業(yè)團體、消費者組織等更多的利害關系人以訴權，只規(guī)定了單位和個人的行政舉報權。又如，在救濟制度上以行政救濟為主，處罰的力度明顯偏軟，“禁止令”制度、懲罰性賠償制度等最重要的、被視為競爭法“核心”保護制度的一類民事制裁措施難覓蹤跡。其四，缺乏對濫用行政權力排除、限制競爭行為的有效處罰措施。反壟斷法在保護消費者法律體系中的一個最重要的作用是阻止政府機構抑制競爭以及其他限制消費者自主選擇權的企圖。在轉型國家中，國家、地區(qū)或地方層次上，仍保留著對市場的強有力的干預，因此反壟斷法和消費者保護機構應當堅持不懈地促進各項活動轉到市場競爭上來， 不僅要制止行政壟斷行為，還要設計一套法律的實施和救濟制度，即程序性的保護措施，以保證所制定的實體條款不致因為沒有相應的法律實施制度而成為空洞的規(guī)則，這樣的結果比沒有這些法律更糟糕，空洞的規(guī)則只能使人們對法律喪失信心。總之，只有圍繞保護消費者這個最終目的去理解和設計反壟斷法的相關制度，并建立起有效的法律實施和救濟制度，才能制定出一部具有中國特色的，真正起到保護消費者利益作用的反壟斷法。
我國自頒布反不正當競爭法，已經過了15年，這期間，我國的社會經濟生活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原有的一些規(guī)定已經不再適應社會發(fā)展的需要，某些本應屬于反壟斷法規(guī)制的，如排除、限制競爭的行為，由于當時反壟斷法的缺位，放在反不正當競爭法里規(guī)定，與反不正當競爭法的立法目的和任務極不協(xié)調，發(fā)揮的作用也是有限的。隨著我國反壟斷法的正式頒布和實施，反不正當競爭法立法目的、任務與調整范圍不協(xié)調的狀況不能再延續(xù)下去，必須及時調整、修改，同時限度地提升該法在保護消費者利益方面可能發(fā)揮的作用。調整、修改的重點應當是：(1)刪除屬于反壟斷法規(guī)制的條文，將反不正當競爭法的立法目的，定位在維護以誠實信用原則為基礎的交易秩序與消費者利益上，確保公平競爭、維護社會公共利益，實現(xiàn)反不正當競爭法向市場管理法的性質轉變。其名稱可考慮變?yōu)椤斗床徽敻偁幣c公平交易法》或《商業(yè)行為法》，把保護公平競爭、消費者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進行均衡與中和，對各種利益予以全面照顧。(2)在調整范圍上，不局限于對競爭關系的要求，應以違反商業(yè)道德或者違反誠實信用的行為作為調整對象，對非針對特定經營者，而是針對消費者的那些不誠實的市場行為同樣作為調整對象加以規(guī)制，這是競爭法近年來的發(fā)展趨勢。(3)在實施途徑方面，為了保護消費者和社會公共利益、維護公平的競爭秩序，應擴大競爭法的救濟機制，賦予更多的利害關系人訴權，包括賦予直接受害者、同類競爭者、工商業(yè)團體、消費者組織以遭受或可能遭受不正當競爭行為損害為由提起“禁止令”訴訟的權利。(4)在救濟制度上加大行政處罰力度、增加民事賠償數(shù)額，規(guī)定懲罰性賠償制度?？紤]到我國目前市場經濟的發(fā)展程度以及已有的立法基礎，雙倍的損害賠償較適合大眾心理定位和法律實施環(huán)境。(5)擴大責任主體，對非經營者的欺詐行為，也應使其承擔相應的責任。如行業(yè)協(xié)會、消費者團體，甚至是主管部門、新聞媒體的行為使消費者獲得不真實信息的，當然成為責任主體。
競爭法的終極立法目的是保護消費者，它不排除對消費者的直接和具體的保護，但它側重于通過維護市場競爭機制，提高經濟效率，使消費者整體受益。它對消費者的保護著眼于競爭行為是否損害了保障消費者福利的競爭機制，而不是刻意保護某一具體的消費者。競爭法與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及其他保護消費者的法律共同構成了消費者保護的法律體系，并成為該法律體系的獨特組成部分。本文試圖通過對競爭法立法目的、調整對象、實施途徑、救濟制度等方面的研究，詳細分析競爭法在保護消費者方面的作用機制，指出現(xiàn)有立法的缺陷與不足，為法律的不斷修改與完善提供理論依據。
一、消費者保護在競爭法立法目的中的體現(xiàn)
(一)以消費者保護為終極目標的競爭法
競爭法從誕生至今，其利益保護中心經歷了兩次歷史變遷。現(xiàn)代競爭法發(fā)端于19世紀中葉的法國判例法中關于反不正當競爭的裁判。當時將其作為民法典一般條款的新的侵權責任類型，即仿冒行為、商業(yè)詆毀、侵犯商業(yè)秘密和其他濫用經濟自由的行為，開始被認定為不正當競爭。 但當時僅作為民法的一部分，并沒有獨立出來。競爭法真正成為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則是在資本主義從自由競爭階段發(fā)展到壟斷階段，以美國1890年的《謝爾曼法》為標志。相應地這一階段的競爭法主要是以反壟斷法為主，同時，在自由資本主義階段，強調契約自由是交易的完美形式，交易以意思自治為前提，是一種純私法行為，因而，競爭法并不需要給消費者以特別的保護，尤其是反不正當競爭法只著眼于競爭者個體利益的保護，是為保護誠實商人而設計的。1929-1933年的經濟危機讓西方國家重新對契約自由和自由主義經濟理論進行反思，經濟的停滯和社會矛盾的激化使他們意識到，個體經濟利益與社會整體經濟利益的矛盾必須協(xié)調，盲目地放縱私人對經濟利益的追逐最終將損害社會整體的經濟利益和社會安全。以凱恩斯為代表的國家干預主義經濟理論的盛行使競爭法關注的重點開始集中在維護競爭和社會公共秩序方面。當時的德國法院已經認為，反不正當競爭法不僅應保護競爭對手的利益，同時也要維護競爭規(guī)則和社會公共利益。 20世紀60年代開始，一場波及世界的消費者運動蓬勃興起，在消費者保護運動的推動下，競爭法日益強化其社會功能，越來越關注對消費者權益的保護，“保護消費者絕非一個附帶的目的或者是間接的功能，而被視為同等重要?！?各國競爭法開始把保護消費者利益明確寫進法律當中。例如，德國1965年修訂的《反不正當競爭法》就增加了消費者團體訴權的規(guī)定，旨在加強法律對消費者利益的保護力度。美國在早期的競爭法立法中并不把消費者保護作為立法目的，1938年修改后的《聯(lián)邦貿易委員會法》第5條規(guī)定，除了不正當?shù)母偁幏椒ㄍ?，“欺騙性的行為或做法”也適用于該法，目的就是使該法適用于那些直接對消費者產生有害影響的商業(yè)行為。近年來，尤其是由芝加哥學派為主導的批判派認為增進消費者福利是反托拉斯法獨一無二的目的。 在仿效美國反托拉斯法的基礎上，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制定了《商業(yè)行為法》，目的是通過促進競爭和公平交易以及保護消費者，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1998年修訂的《芬蘭競爭法》第1條規(guī)定，在適用本法時，尤其應當注意保護消費者的利益?！度毡緣艛嘟狗ā肥顷P于禁止壟斷及確保公平交易的法律，第1條規(guī)定：通過禁止私人壟斷……確保一般消費者的利益并促進國民經濟民主、健康地發(fā)展。韓國2001年修訂的《規(guī)制壟斷與公平交易法》第1條也規(guī)定，本法的目的是促進公平地、自由地競爭，發(fā)揮企業(yè)活動的創(chuàng)造性，保護消費者，促進國民經濟的均衡發(fā)展。我國臺灣地區(qū)的“公平交易法”第1條將立法目的規(guī)定為“維護交易秩序與消費者利益，確保公平競爭，促進經濟之安定與繁榮?！?在我國臺灣地區(qū)“公平交易法”草案審議前，曾考慮與當時已草擬完成的消費者保護法草案合并為一法，但因考慮到二法立法目的、規(guī)范內容及保護法益并不相同，不宜合并立法而作罷。但“我們可以觀察到消費者保護法與公平交易法共通之立法目的：強化消費者之交易地位，保護消費者權益”。
在競爭法立法目的變遷的同時，一些國家開始以消費者利益為中心，對競爭法與消費者立法進行整合，在反壟斷法和反不正當競爭法中，把保護消費者作為直接的和終極的目的，而非附帶性的，消費者立法與競爭法有日漸融和、走向統(tǒng)一的趨向。在國際消費者運動的推動下，各國競爭法的發(fā)展相當迅速，其理論基礎也在不斷進行著調整，現(xiàn)代競爭法已朝著一般性市場管理法方向發(fā)展，其管理對象為市場行為，舊式的競爭關系的立足點已被拋棄。而且目前各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立法實踐也反映了這種轉變。例如，比利時從1971年開始，就著手用貿易實務法代替競爭法。冰島將限制競爭、不正當競爭和消費者保護的內容規(guī)定在一部法律之中，比利時、丹麥、德國、西班牙均可看到統(tǒng)一保護的例子。澳大利亞1986年的《商業(yè)行為法》更是把競爭與消費者保護緊密聯(lián)系起來。瑞典還設立市場法院，專司“市場法”，將保障經濟自由、商業(yè)倫理、消費者利益的問題統(tǒng)一處理。以消費者保護為目的的市場立法，在保護消費者的同時，也保護了市場競爭。 從比較法的角度看，隨著消費者地位的不斷攀升，各國的立法和司法實踐從20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對“競爭關系”的理解逐步廣義化。反不正當競爭法沖破傳統(tǒng)的競爭關系的束縛，逐漸向市場管理法方向轉變。也正是由于這種轉變使反不正當競爭法有可能喪失獨立地位，競爭關系已不再是要考慮的因素，在消費者利益和公共利益的沖擊下，是否存在競爭關系已無關緊要，對于一些不是針對競爭對手的行為，只要它侵害了消費者的利益，破壞了公平競爭秩序，也必須禁止。不管是國內立法還是國際立法，都是以是否違反誠實信用的市場規(guī)則作為評判不正當競爭的標準。
目前對競爭法的立法目的存在一元論和多元論的爭論。20世紀80年代美國曾爆發(fā)過一場關于反壟斷法保護目的的大辯論，芝加哥學派是一元論的代表，按照芝加哥學派的觀點，反壟斷政策的最終目的是限度地滿足消費者利益。美國反壟斷法的祖先們正是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才頒布了反壟斷法。反壟斷法的任務是維護市場機制，因為市場機制可以優(yōu)化配置國民經濟的資源，從而限度地滿足消費者的利益。多元論認為，現(xiàn)代反不正當競爭法的價值取向朝著三個方面發(fā)展，即保護競爭者、消費者和社會公共利益。立法者對這些多元化利益應當進行均衡和中和，對各種利益予以全面關照。反壟斷法的核心目的是提高經濟效率，而消費者福利的改善則是經濟效率提高的必然結果。我國2007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第1條將立法目的規(guī)定為：“為了預防和制止壟斷行為，保護市場公平競爭，提高經濟運行效率，維護消費者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促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健康發(fā)展，制定本法?！憋@然采納了多元論的觀點。
我們暫且不管一元論和多元論的爭論，這不是本文要討論的重點。但是競爭法與消費者保護的密切聯(lián)系卻是不容否認的。競爭法理論認為，通過競爭機制，可以使消費者享受到高質量低價格的產品和優(yōu)質的服務。壟斷者憑借其市場優(yōu)勢，可能向市場提供比其實際可能生產的數(shù)量少得多的產品，相應地索要與其生產成本相比不合理的高價?？紎試/大因此反壟斷法的任務就是要求這些企業(yè)的產品和服務的價格保持在與市場競爭條件相適應的水平，目的是維護消費者的利益。競爭法中的消費者的權益主要是指消費者選擇商品和自主交易的權利。限制競爭實際上就是限制了消費者選擇商品的權利。如果除壟斷者的產品外，還存在消費者比較滿意的替代品，有足夠多的廠商相互競爭，不同品牌相互之間替代性強，消費者可以在很多有差異的競爭性產品中挑選。消費者可能會選擇替代品的行為對壟斷者形成有力的制約，抵制濫用壟斷勢力。所以，“競爭法中的任何規(guī)定都是消費者權益保護法”。 從許多國家的競爭法執(zhí)法機構同時又是消費者保護主管機構來看也能證明這一點，例如，美國的聯(lián)邦貿易委員會既主管不正當和欺詐性交易行為，又主管消費者保護事務；澳大利亞競爭與消費者委員會，將反對不公平競爭與消費者保護結合在一起。事實上，競爭法與消費者保護是“一幣兩面”， 作用互補，密不可分。保護消費者已經成為競爭法首要的終極目標，一切市場行為的禁止和被允許都以最終是否對消費者有利作為判斷標準，例如低價傾銷行為，消費者會從中獲利，但這種獲利只是短期的獲利，由于這種傾銷行為的目的是排擠競爭對手、消滅競爭，從長遠看對消費者不利，因此也被納入競爭法禁止之列。應該指明：保護消費者大的力量是市場，保護消費者的關鍵在于建立競爭充分而有序的市場而不是獨立于市場的管理。保護消費者首要的就是保護好一個富有效率的競爭市場。毫無疑問，競爭與消費者是唇齒相依的關系。在一個“為了消費而生產，為了生產而消費”的社會，競爭的核心是如何吸引消費者，贏得消費者也就贏得競爭，正因為如此，保護消費者，即保護消費者的選擇權才能保護市場競爭，也才能保護社會公共利益，使社會持續(xù)穩(wěn)定地發(fā)展下去。因此，將保護消費者作為競爭法的終極目標是市場經濟發(fā)展的必然要求。
(二)競爭法把消費者保護作為終極目標的理論基礎
消費者并非競爭關系的當事者，但競爭法卻將其作為重點保護對象，并且其地位仍在不斷攀升，這其中有消費者運動的功勞，但更多的是因為競爭法突出保護消費者有一定的理論合理性。在競爭法立法之初，立法者主要關注的是對同業(yè)競爭者的保護，但是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的發(fā)展和消費者運動的興起，立法者認識到消費者是轉嫁競爭損失的終端，競爭行為表面上看是損害了競爭對手的利益，但競爭對手的損害仍會通過各種途徑最終落到消費者身上，競爭行為顯現(xiàn)出“外部性”，而且消費者所受到的損害往往比競爭對手更大，受損害的范圍也不僅限于財產損害，甚至會受到人身損害。競爭立法如果仍堅持傳統(tǒng)的觀念，對消費者的合法權益置之不理，則會極大地挫傷消費者對市場的信心，造成市場需求不足，反過來限制生產的發(fā)展，影響經濟的穩(wěn)定增長。立法者只有將消費者保護的目的引入競爭法，并不斷加強保護力度，才能維護經濟的穩(wěn)定增長。由于消費者處于弱勢地位，與經營者地位不對等，因而需要給經營者附加更多的義務來達到保護消費者的目的，競爭法正好體現(xiàn)了這一特征，考|試/大以強制性手段來維護消費者利益，這其中包括對消費者的直接保護和對經營者附加義務，以此維護買賣雙方的力量對比。從維護市場經濟秩序和社會整體利益的角度來考察，消費者利益甚至比競爭者利益更重要。隨著經濟增長方式的變化，購買力成為經濟發(fā)展的主要動力，保護消費者就是保護購買力。由于消費者人數(shù)眾多，又是社會經濟發(fā)展的主導力量，因而如何調動消費者的積極性、擴大內需成為世界各國經濟工作的中心。消費者的購買力成為國家經濟安全的一項重要指標，國家對經濟的干預主要在于防范風險，在關心經濟發(fā)展速度的同時更注重經濟的安全。因此國家的利益必須與消費者的利益保持一致，為了一國的經濟安全，相對于保護消費者這一終極目的而言，“維護有效的公平競爭秩序”這種目的只是工具性的，正如日本學者認為：“公正自由之競爭固然為獨占禁止法之直接目的，不過這一直接目的又是獨占禁止法終極目的之達成(消費者利益之確保)的手段的目的”。
二、競爭法對消費者的直接保護
競爭法對消費者的保護以維護競爭的間接保護方式為主，同時也具有直接保護的內容。尤其是消費者利益被看作一國特定時期的重大社會利益以后，對消費者的直接保護措施便更加顯現(xiàn)出來。在競爭法中對消費者的直接保護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在立法目的上直接表明保護消費者的立法用意
如前所述，競爭法的立法目的具有多元性，其內容具有復雜性，競爭法在不同國家的不同時期的立法側重點可能有所不同，但把保護消費者作為立法目的之一在任何時候都沒有改變過。競爭法的政策目標，或者說核心目標，常常是一個法域特定時期內重大社會利益的集中表現(xiàn)，這種利益根植于國內、國際社會經濟生活，并通過各種社會思潮集中反映出來。自上世紀60年代國際消費者運動興起之后，保護消費者就一直是各國競爭法的核心目標。當其他目標與保護消費者的目的發(fā)生沖突時，保護消費者始終是判斷是否形成壟斷的最終標準。這一點在微軟壟斷訴訟案中表現(xiàn)得非常突出。在微軟訴訟案中，從事實認定到上訴的辯論要點，主要焦點一直不在于任何當前產品的價格或生產成本，而在于創(chuàng)新、新產品和最終消費者選擇將被減損的可能性。 杰克遜法官的判決書集中圍繞著“消費者選擇權”的價值目的而不是價格、效率或社會(政治)影響。杰克遜根據消費者不能用其他產品替代微軟的操作系統(tǒng)界定了相關市場，認為微軟不適當?shù)匕阉囊蛱鼐W瀏覽器與視窗98操作系統(tǒng)捆綁在一起的行為極大地忽視了消費者的需求。這些產品的搭售導致的不是消費者的便利而是消費者選擇權的重大損害。2002年美國華盛頓地區(qū)聯(lián)邦上訴法院作出判決，批準微軟公司與美國司法部及9個州達成和解協(xié)議，要求微軟不得進行損害競爭者的壟斷交易，以保護消費者的選擇權。
歐盟競爭法的政策目標也十分強調關注消費者的利益。在立法上，歐盟競爭法的主要規(guī)范是《羅馬條約》第85條和第86條，第30條和第90條也有相關規(guī)定。此外，歐盟部長理事會、歐盟委員會的規(guī)章、指令、通知等，以及歐洲司法法院和初審法院的判決也是歐盟競爭法的重要淵源?！读_馬條約》第85條第(3)分條規(guī)定，某些反競爭行為，如符合一定條件，可予豁免而不受禁止，而這些條件中的重要一條，就是必須使消費者能從該行為所帶來的效率及所生利益中獲得“公平的一份”。在司法實踐上，限制一般消費者在市場上的選擇機會，常常是認定某一經營行為具有反競爭性的一個重要理由。
(二)在調整對象上直接規(guī)制侵害消費者權益的市場行為
競爭法除了對具有競爭關系的經營者之間的限制競爭行為、反競爭行為和不正當競爭行為作為調整對象加以規(guī)制以外，對非針對特定競爭者，而是針對消費者的那些不誠實的市場行為同樣作為調整對象加以規(guī)制，這是競爭法近年來的一個發(fā)展趨勢。從比較法的角度看，各國的立法和司法實踐從20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對“競爭關系”的理解逐漸廣義化。美國1972年的Galthouse, Inc. v. Home Supply Company and Aij. Schneider案、英國1983年的Lego Systems Aktieselskab v. Lego M. Lemelstrich Ltd案的主審法官們均認為現(xiàn)代競爭關系的外延已經拓展，不能再采用狹義的對“競爭關系”的理解。 瑞士1986年《不公平競爭法》將其適用范圍擴展到影響經營者與消費者之間關系的行為，從而拋棄了對競爭關系的要求。從大多數(shù)國家來看，不正當競爭行為是一種違反商業(yè)道德或者違反誠實信用的行為，其范圍是非常寬泛的，不正當競爭行為在一些國家又被稱為不正當經營行為、不正當交易行為等，并將其法理基礎確定為“不當?shù)美被颉安徊シN而收獲”(英美法系)，或者以違反誠實信用原則進行判斷，而不局限于競爭關系的界定。 在國際立法中，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國際局在對1996年起草的《反不正當競爭示范法》進行注釋時強調，“競爭關系不是構成不正當競爭行為的條件，反不正當競爭法適用于當事人之間沒有直接競爭關系的情形，但據此獲得了競爭優(yōu)勢或者增強了其自身的競爭能力，也是影響競爭的行為，何況不要求必須是競爭行為，也表明反不正當競爭法也是保護消費者的?！?可見反不正當競爭的國際立法也是以是否違反誠實信用的市場規(guī)則作為評判不正當競爭的標準。誠信標準的引入，使得競爭法中出現(xiàn)了把直接侵害消費者利益的市場行為作為調整對象的條款。這類條款所禁止的侵害消費者利益的市場行為主要包括：(1)聯(lián)合定價；(2)市場串通；(3)搭售；(4)虛假宣傳；(5)假冒行為(也包括反向假冒)等。
(三)在競爭法的實施途徑方面規(guī)定了消費者訴權
為了保護消費者，許多國家擴大了競爭法的救濟機制，賦予更多的利害關系人以訴權。在德國，經營者違反《反不正當競爭法》，直接受害人、同類競爭者、工商利益促進團體、消費者組織都可以提起請求頒布禁止令的訴訟。消費者團體的訴權是1965年修訂《反不正當競爭法》時增加的，旨在加強反不正當競爭法對消費者利益的保護力度。享有訴權的消費者團體必須符合下列幾項要件：首先，此類團體必須具備權利能力，其章程規(guī)定的任務是維護消費者利益。其次，此類團體還必須實際履行其章程規(guī)定的任務，尤其是實際向廣大消費者提供有關市場、商品或服務、價格等方面的信息。最后，此類團體只有在消費者利益直接受到不正當競爭行為損害的情況下，才享有訴權。 德國《反不正當競爭法》賦予特定的團體尤其是消費者團體以訴權，調動社會力量監(jiān)督和制止不正當競爭行為，被認為是一種成功的做法。但是，德國現(xiàn)行反不正當競爭法對消費者利益的保護不夠有力。雖然現(xiàn)行法規(guī)定消費者團體享有停止侵害請求權，但是受到不正當競爭行為直接損害的單個消費者卻無權以反不正當競爭法為由提起訴訟。在這方面，瑞士在80年代制定的《反不正當競爭法》明確賦予了單個消費者以訴權，大大改善了競爭法對消費者利益的保護機制。 在美國，對違反法律造成的威脅性損失或損害，無論是競爭對手還是普通消費者，任何人、公司、聯(lián)合會都可以提起賠償訴訟或獲得禁止性救濟。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競爭法框架》在有關“反不公平競爭”問題上指出，競爭法應以私人訴訟的方式來實施，立法應當為此提供制度上的便利?！冻闪⑹澜缰R產權組織公約》(WIPO)在《關于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的示范規(guī)定》中也規(guī)定：“凡遭受或可能遭受不正當競爭行為損害的自然人或法人，應當有權得到……的補救”，即包括消費者和消費者協(xié)會在內。
就中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的實施體系而言，其最突出的特點是設置了一個專門的監(jiān)督檢查機關，負責對不正當競爭行為保持積極的、主動的干預。著眼于中國市場經濟的實際發(fā)展水平以及權利主體的法律意識，這一制度在其設立當初無疑具有現(xiàn)實和積極的意義。然而，考慮到中國現(xiàn)行行政執(zhí)法體系存在的不足以及調動社會力量同不正當競爭行為作斗爭的必要性，中國應當借鑒德國和瑞士等發(fā)達國家的立法，賦予某些社會團體和個人以起訴權，通過擴充私權來彌補行政執(zhí)法制度的不足，像“王海”那樣的打假英雄今后打假就名正言順、有法可依了；消費者團體也可以發(fā)揮出更大的作用，其權威性會得到更多的認可，其地位也會越來越重要。
(四)在救濟上對懲罰性賠償?shù)戎贫鹊慕?BR> 為了能夠有效地禁止不正當競爭行為的繼續(xù)發(fā)生，消除對消費者的潛在危害，各國采取的救濟最常見的方式主要有三種：
一是懲罰性賠償制度。消費者的權利被視為一種“易腐”權利，由于信息的不對稱，消費者不可能都知道權利受損，同時，權利的主張和滿足需要花費成本，消費者力單勢薄、議價能力偏弱，加上風險因素的考慮，大量的消費者對權利的實現(xiàn)望而卻步。當全體受損的消費者只有部分索賠并受到補償時，就會出現(xiàn)“履行差錯”，導致不法分子“責任幾率”下降。要有效地制止不正當競爭行為的高頻發(fā)生，就必須廣泛動員消費者行使權利，加重不法分子的違法成本負擔，使其變得無利可圖。為此一些國家對不正當競爭行為實行數(shù)倍的懲罰性賠償制度。這一制度的妥當性在于，對個別消費者為全體成員的利益行事，必須在成本與收益上做出回應，使消費者付出的成本和可能得到的收益內部化，激勵消費者從事公共事宜。例如，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競爭法都規(guī)定了懲罰性賠償(pecuniary penalties)制度，澳大利亞1974年的《貿易條款法》(Trade Practices Act，簡稱TPA，2004年修正)和1986年的新西蘭《商業(yè)行為法》(Commerce Act)，均規(guī)定了法院可以按商業(yè)盈利的3倍判違法者支付懲罰性賠償金，這種賠償金的性質是民事賠償，且規(guī)定了賠償額的上限。 美國《謝爾曼法》《克萊頓法》均規(guī)定了“絕對3倍損害賠償”， 即不論損害大小，一律給予其損害額的3倍賠償及訴訟費和合理的律師費。我國臺灣地區(qū)1991年頒布的“公平交易法”第32條也規(guī)定了3倍的損害賠償額，但被稱為“酌定3倍損害賠償”，即在3倍的范圍內，由法官酌情決定損害額的具體數(shù)額。目前，世界上大多數(shù)國家(地區(qū))在反壟斷法中都只規(guī)定單倍損害賠償，即只規(guī)定賠償受害人的實際損失，較典型的立法例有日本、德國、法國、俄羅斯及韓國等。 國內有學者提出應當選擇“雙倍”損害賠償制度， 筆者表示贊同。理由如下：其一，絕對3倍的懲罰性損害賠償在美國已經產生了濫訴的消極后果，不得不由法院在實施過程中予以限制。 因此我國反壟斷法不宜采用絕對3倍損害賠償制度。其二，我國臺灣地區(qū)的“公平交易法”酌定3倍賠償制度，在一般情況下，只適用單倍賠償，只有在故意的前提下，才適用3倍賠償，其本身并不完善，因而不足以為我們所借鑒。其三，日本、德國等國家實行的單倍損害賠償，其的不足是不能創(chuàng)造足夠的訴訟誘惑力，因而達不到借助損害賠償制度發(fā)動社會力量參與實施反壟斷法的目標。其四，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雖然給3倍損害賠償設置了上限，但其市場經濟的發(fā)達程度遠遠超過我們，企業(yè)的承受能力也遠遠大于國內的企業(yè)，3倍的損害賠償與中國的國情不相適應，顯得過高。其五，雙倍賠償在我國已具備初步的立法基礎，《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49條針對欺詐行為規(guī)定的雙倍賠償， 在實踐中起到了良好的作用，較好地實現(xiàn)了立法意圖，在大眾心理上已經形成了雙倍的概念。其六，雙倍損害賠償，較適合我國反壟斷法的立法和實施環(huán)境，既可以保證適度的訴訟誘惑力，又可以使反壟斷案件數(shù)量保持在一個適度的規(guī)模，不至于對司法造成過大壓力。
二是“禁止令”制度。禁止令是最重要的一類民事制裁措施，被視為反不正當競爭法的“核心” 保護制度。例如，發(fā)布的欺詐性廣告，具有較強的社會記憶功能，長期留在公眾心目中，更多的消費者因不知情會被蒙騙而永遠不知事物的真相，且有繼續(xù)上當?shù)目赡?，針對這類廣告的方法就是采取禁止令并要求其發(fā)布糾正或者更正廣告，通過公開消除廣告的影響來還原信息應有的狀態(tài)。通常的做法是在報刊、新聞媒介上刊登更正聲明，承認以前廣告的欺騙性，并提供改正后的真實情況。
三是擴大責任主體。如非經營者的欺詐行為直接使消費者獲得不真實信息，非經營者當然可以成為責任主體。當行業(yè)協(xié)會、消費者組織，甚至是主管部門等非經營性主體從事不實的評優(yōu)、評比、排序等行為時，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責任主體還可以擴大到一定范圍的第三人，比如，為偏袒某一方而誤導他人的新聞媒體，使人對某產品產生誤導性印象，以利于制造該產品的廠家的競爭對手的情形。再如，虛假廣告通常不是由出賣人(零售商)發(fā)出的，而是由第三人(制造商)發(fā)出的，在出賣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他人廣告不真實或者通過采取措施使之變成了自己的廣告(如通過張貼、散發(fā)他人的廣告)，出賣人就應當對自己的欺詐行為承擔賠償責任。
三、競爭法對消費者的間接保護
消費者在市場交易中的權利集中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自由選擇權和公平交易權。在競爭法中，這兩方面的權利主要是通過以下途徑來實現(xiàn)的：一是用反壟斷法維護自由競爭，二是用反不正當競爭法維護公平競爭。競爭法通過調整公平自由的競爭秩序這一直接目的，實現(xiàn)對消費者權利的保護。
(一)反壟斷法對自由競爭的維護
競爭是反壟斷法基本價值的集中體現(xiàn)，也是當今各國所共同宣示的保護對象，因為競爭是效益價值，是被公認的一種理想的資源分配方式。它必然產生如下效果：一是產生商品和服務的；二是消費者對商品和服務的類型和質量有選擇的余地。 這兩項效果對保護消費者這一終極目的而言，具有直接的意義。要確保自由競爭，就必須消除自由競爭中的障礙。那么以什么作為判斷標準呢？有效競爭理論給我們提供了有益的幫助。該理論為競爭法提供了一個競爭模式，最早由美國經濟學家克拉克(Clark)在1939年提出的，克拉克認為，完全競爭過去沒有，現(xiàn)在或將來也不會存在，應該組建一組判斷一個競爭經濟可行性的最低限度標準。如果一種競爭在經濟上是有益的，而且根據市場的現(xiàn)實條件又是可以實現(xiàn)的，那么這種競爭就是有效競爭。 有效競爭較之完全競爭這種模式，它是次優(yōu)的，但它卻有可能是可行的。在克拉克之后，許多經濟學家撰文概括最低限度標準。這些標準可以作為競爭是否出現(xiàn)的信號，在這個意義上它們可以作為政策指南。反壟斷法特有的競爭價值，就其內容而言，指的應是有效競爭。唯有有效競爭模式有著明確的市場結構、行為、績效方面的最低標準，可以用來衡量企業(yè)的行為或狀態(tài)的“競爭合法性”。因此有效競爭理論自上世紀60年代以來，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在競爭政策中。英國競爭法學家理查德·維西(Richard Whish)在其所著的《競爭法》中曾主張，競爭法如果以有效競爭為保護對象就必須做到四點：(1)禁止限制競爭的協(xié)議；(2)制止壟斷力的濫用；(3)在寡頭市場維持適于有效競爭的市場結構；(4)控制企業(yè)結合，防止市場集中。 眾所周知，這四點正是現(xiàn)代反壟斷法的核心制度內容。當前，反壟斷法呈現(xiàn)出從結構主義向行為主義的轉移趨向，反壟斷法維護自由競爭主要是通過對以下行為的規(guī)制實現(xiàn)的：(1)禁止價格卡特爾；(2)禁止同步漲價；(3)禁止寡頭壟斷。當某一領域存在特定的強力企業(yè)，其他企業(yè)難以進入，產生不能有效進行價格競爭的弊病時，為了使競爭得以恢復，讓這樣的大企業(yè)縮小企業(yè)規(guī)模，如拆分或轉讓經營；(4)禁止企業(yè)合并，形成市場控制力。
(二)反不正當競爭法對公平競爭的維護
反不正當競爭法對消費者的間接保護是通過對公平競爭秩序的維護來實現(xiàn)的。它通過禁止不誠實的、違反商業(yè)習慣的做法，使競爭能在公正的規(guī)則下有秩序地進行，不因經營者的行為失范而將消費者推向不利的境地。反不正當競爭法對消費者權益的間接保護包括：(1)對直接侵害競爭對手、間接侵害消費者權益的行為的規(guī)制，如商業(yè)詆毀、侵犯商業(yè)秘密、商業(yè)賄賂、針對其他知識產權而進行的不正當競爭行為(如引起知名標志混同的行為、模仿商品形態(tài)的行為、引起商品原產地、品質等的誤認行為)等；(2)對短期、局部使消費者受益而長期、整體上侵害消費者權益的行為的規(guī)制，如低價傾銷、有獎銷售、返券銷售等。除了對上述不公平競爭行為進行規(guī)制以外，反不正當競爭法對市場串通、搭售、虛假廣告、假冒行為等也進行了規(guī)制，但屬于直接保護內容，在前一個問題當中已有論述。
我國的《反不正當競爭法》自1993年頒布以來，15年沒有修改。該法規(guī)定了11種不正當競爭行為：采用欺騙性標志從事交易的行為；強制性交易行為；濫用行政權力限制競爭的行為；商業(yè)賄賂行為；虛假宣傳行為；侵犯商業(yè)秘密行為；壓價排擠競爭對手行為；搭售和附加不合理交易條件的行為；不正當有獎銷售行為；詆毀商譽行為；串通勾結投標行為。由于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的制定是在市場經濟剛剛起步之初，貧乏的經濟實踐使反不正當競爭法有不完善之處，人們對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作用和內容的認識有失偏頗，還相對膚淺。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和理論研究的逐步深入，一批又一批的經濟法學者對反不正當競爭法提出了各種修改意見，為該法的修改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隨著我國反壟斷法的頒布，也為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修改創(chuàng)造了契機。我們應當在保護消費者這一共同的終極立法目的之下，將反壟斷法與反不正當競爭法在立法目的、內容、功能、范圍等方面進行疏理、整合，在將行政壟斷及濫用優(yōu)勢地位、串通投標的卡特爾等屬于禁止競爭、限制競爭的行為納入反壟斷法范疇的同時，適時修改反不正當競爭法，拋棄原來對競爭關系的要求而擴展到當事人之間沒有直接競爭關系的情形，使社會中大量的不公平競爭行為得到規(guī)制，起到保護消費者利益的作用。
四、結論
競爭法在消費者保護法律體系中具有獨特的地位與作用，它通過運用綜合的法律手段對妨礙公平自由競爭的限制競爭行為、反競爭行為和不正當競爭行為進行有效的控制，使消費者受益，真正達到保護消費者的目的。
由于我國反壟斷法的正式出臺，填補了立法空白，使得法學界盼望已久的競爭法律制度得以健全，也使得消費者保護法律體系得到進一步完善，可以說對消費者的保護在立法上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新頒布的反壟斷法規(guī)定了三類壟斷行為(經營者達成壟斷協(xié)議、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經營者集中)和政府及其所屬部門濫用行政權力排除、限制競爭的行為。法律對這些行為進行了具體列舉，并制定了相應的制裁措施，其中的許多規(guī)定都直接體現(xiàn)出對消費者的保護，歸納起來主要體現(xiàn)在如下幾個方面：(1)禁止固定或者變更商品價格、限制商品的生產數(shù)量或者銷售數(shù)量的橫向壟斷協(xié)議。(2)禁止固定或者限定向第三人轉售商品價格的縱向壟斷協(xié)議。(3)在對壟斷協(xié)議的豁免制度中，規(guī)定經營者應當證明所達成的協(xié)議不會嚴重限制相關市場的競爭，并且能夠使消費者分享由此產生的利益。(4)禁止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以不公平的高價銷售商品以及沒有正當理由搭售商品的行為等。(5)對經營者集中的審查，應當考慮對消費者的影響。(6)行政機關和法律、法規(guī)授權的具有公共管理職能的組織不得濫用行政權力，限定或者變相限定個人(消費者)購買、使用其指定的經營者提供的商品或者實施妨礙商品在地區(qū)間自由流通的行為等。這些內容是借鑒了成熟市場經濟國家的立法經驗，并結合中國國情制定出來的，極大地提升了消費者的地位，有利于對消費者的保護。但是，與市場經濟發(fā)達的國家相比，我國這方面的實踐經驗不足，而且經濟生活具有多樣性、多變性、復雜性的特點，因此，當前在反壟斷法中，只能做到將反壟斷的基本原則、基本制度確立起來，立法上還存在著諸多的疏漏、缺憾，需要進一步修改和完善，尤其是在保障法律實施的手段上存在明顯缺陷：其一，缺乏對企業(yè)壟斷狀態(tài)采取的恢復競爭的措施，例如，缺乏像微軟壟斷訴訟案那樣縮小企業(yè)規(guī)模、拆分或轉讓經營的規(guī)定。其二，缺乏專門的執(zhí)法機構。雖然規(guī)定國務院設立反壟斷委員會，負責組織、協(xié)調、指導反壟斷執(zhí)法工作，但沒有明確專門的或主要的執(zhí)法部門，仍然無法改變長期以來困擾我國的政府部門多頭執(zhí)法的弊端。其三，缺乏有效的法律實施和救濟制度。例如，在實施途徑方面，沒有賦予直接受害人、同類競爭者、工商業(yè)團體、消費者組織等更多的利害關系人以訴權，只規(guī)定了單位和個人的行政舉報權。又如，在救濟制度上以行政救濟為主，處罰的力度明顯偏軟，“禁止令”制度、懲罰性賠償制度等最重要的、被視為競爭法“核心”保護制度的一類民事制裁措施難覓蹤跡。其四，缺乏對濫用行政權力排除、限制競爭行為的有效處罰措施。反壟斷法在保護消費者法律體系中的一個最重要的作用是阻止政府機構抑制競爭以及其他限制消費者自主選擇權的企圖。在轉型國家中，國家、地區(qū)或地方層次上，仍保留著對市場的強有力的干預，因此反壟斷法和消費者保護機構應當堅持不懈地促進各項活動轉到市場競爭上來， 不僅要制止行政壟斷行為，還要設計一套法律的實施和救濟制度，即程序性的保護措施，以保證所制定的實體條款不致因為沒有相應的法律實施制度而成為空洞的規(guī)則，這樣的結果比沒有這些法律更糟糕，空洞的規(guī)則只能使人們對法律喪失信心。總之，只有圍繞保護消費者這個最終目的去理解和設計反壟斷法的相關制度，并建立起有效的法律實施和救濟制度，才能制定出一部具有中國特色的，真正起到保護消費者利益作用的反壟斷法。
我國自頒布反不正當競爭法，已經過了15年，這期間，我國的社會經濟生活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原有的一些規(guī)定已經不再適應社會發(fā)展的需要，某些本應屬于反壟斷法規(guī)制的，如排除、限制競爭的行為，由于當時反壟斷法的缺位，放在反不正當競爭法里規(guī)定，與反不正當競爭法的立法目的和任務極不協(xié)調，發(fā)揮的作用也是有限的。隨著我國反壟斷法的正式頒布和實施，反不正當競爭法立法目的、任務與調整范圍不協(xié)調的狀況不能再延續(xù)下去，必須及時調整、修改，同時限度地提升該法在保護消費者利益方面可能發(fā)揮的作用。調整、修改的重點應當是：(1)刪除屬于反壟斷法規(guī)制的條文，將反不正當競爭法的立法目的，定位在維護以誠實信用原則為基礎的交易秩序與消費者利益上，確保公平競爭、維護社會公共利益，實現(xiàn)反不正當競爭法向市場管理法的性質轉變。其名稱可考慮變?yōu)椤斗床徽敻偁幣c公平交易法》或《商業(yè)行為法》，把保護公平競爭、消費者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進行均衡與中和，對各種利益予以全面照顧。(2)在調整范圍上，不局限于對競爭關系的要求，應以違反商業(yè)道德或者違反誠實信用的行為作為調整對象，對非針對特定經營者，而是針對消費者的那些不誠實的市場行為同樣作為調整對象加以規(guī)制，這是競爭法近年來的發(fā)展趨勢。(3)在實施途徑方面，為了保護消費者和社會公共利益、維護公平的競爭秩序，應擴大競爭法的救濟機制，賦予更多的利害關系人訴權，包括賦予直接受害者、同類競爭者、工商業(yè)團體、消費者組織以遭受或可能遭受不正當競爭行為損害為由提起“禁止令”訴訟的權利。(4)在救濟制度上加大行政處罰力度、增加民事賠償數(shù)額，規(guī)定懲罰性賠償制度?？紤]到我國目前市場經濟的發(fā)展程度以及已有的立法基礎，雙倍的損害賠償較適合大眾心理定位和法律實施環(huán)境。(5)擴大責任主體，對非經營者的欺詐行為，也應使其承擔相應的責任。如行業(yè)協(xié)會、消費者團體，甚至是主管部門、新聞媒體的行為使消費者獲得不真實信息的，當然成為責任主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