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仲裁庭組成方式的修改與完善

字號:

【摘要】仲裁庭的組成方式主要有獨任仲裁庭與合議仲裁庭。相較而言,獨任仲裁庭有利于仲裁效率的提高而合議仲裁庭則更有助于仲裁公平的實現(xiàn)。但從國際商事仲裁通行作法以及仲裁的起源和性質的角度看,作為仲裁庭組成方式之一的獨任仲裁庭方式更為可取。我國《仲裁法》應按照尊重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遵循國際通行的作法,對我國仲裁庭組成方式進行修改完善,明確賦予當事人具有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充分自由權,并明確規(guī)定我國仲裁庭的組成方式應主要為獨任仲裁庭。
    【關鍵詞】仲裁庭 組成 修改 完善
    仲裁員是仲裁程序的必備條件,沒有合格的仲裁員,仲裁程序將無法進行。在很大程度上,仲裁優(yōu)勢的實現(xiàn)有賴于被指定作為仲裁員的人士。選擇仲裁庭的組成人員至關重要,其通常是仲裁中具有決定意義的一步。有什么樣的仲裁員就有什么樣的仲裁。當事人選擇仲裁員的前提是必須確定仲裁庭的組成方式,即仲裁庭應由幾名仲裁員組成。從國際商事仲裁立法和實踐看,仲裁庭的組成方式通常要遵循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即由當事人對仲裁員的組成方式自由作出約定;在當事人未對仲裁庭組成方式進行約定時,仲裁庭的組成方式主要有獨任仲裁庭與合議仲裁庭。我國現(xiàn)行有關仲裁立法以及仲裁實踐對此問題存在模糊認識,即是否應給予當事人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充分自由權?在當事人未就仲裁庭組成進行約定時,仲裁庭是由1名還是3名仲裁員組成呢?筆者認為有必要結合國際商事仲裁立法的規(guī)定以及世界主要仲裁機構的實踐作法從理論上對仲裁庭組成方式加以探究,以便進一步修改和完善我國現(xiàn)行的仲裁庭組成方式。
    一、當事人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權利是否充分的問題
    我國仲裁庭組成方式存在的首要問題是未賦予當事人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充分自由權。我國現(xiàn)行的1994年《仲裁法》第30條對仲裁庭的組成方式問題作了明確規(guī)定:“仲裁庭可以由三名仲裁員或者一名仲裁員組成?!睆奈覈吨俨梅ā返?0條的規(guī)定來看,我國僅認可獨任仲裁庭與合議仲裁庭這兩種仲裁庭組成方式。也就是說,如果雙方當事人選擇了偶數(shù)仲裁員或者三名以上的仲裁員則因與我國《仲裁法》的強制性規(guī)定相抵觸而無效,因為我國不但要求仲裁員人數(shù)為奇數(shù),更對仲裁員人數(shù)的上限作了規(guī)定,即仲裁員人數(shù)還不能超過3名。由于仲裁規(guī)則的規(guī)定不能違反仲裁地法律的強制性規(guī)定,因而我國仲裁當事人僅能在1名或者3名仲裁員這兩種仲裁庭組成方式之間進行選擇,其決定仲裁員組成方式的權利并不充分而且受到了極大限制。我國對當事人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權利的限制并不符合國際商事仲裁的普遍作法?!吧淌轮俨梅ㄖ械氖滓瓌t是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盵1]該原則賦予當事人自行決定仲裁程序構成的權利,只要這樣的程序不違反正當程序的基本原則。[2]因而國際商事仲裁法律以及世界主要仲裁規(guī)則基于當事人意思自治原則,通常會賦予當事人決定仲裁員人數(shù)的自由權。比如《國際商事仲裁示范法》第10條就明確規(guī)定:“當事人可以自由決定仲裁員的人數(shù)?!笔澜缰饕獓业闹俨梅梢嘤蓄愃埔?guī)定。[3]雖然有部分國家比如法國、荷蘭和意大利要求仲裁員人數(shù)必須為奇數(shù),[4]但并未對仲裁員人數(shù)上限作規(guī)定。這就意味著這些國家的仲裁當事人仍可在奇數(shù)仲裁員的范圍內自由行使決定仲裁員組成方式的權利?!堵?lián)合國國際貿易法委員會仲裁規(guī)則》(以下簡稱UNCITRAL仲裁規(guī)則)第5條、《國際商會仲裁規(guī)則(1998)》(以下簡稱ICC仲裁規(guī)則)第8條、《倫敦國際仲裁院仲裁規(guī)則(1998)》(以下簡稱LCIA仲裁規(guī)則)第5條、《斯德哥爾摩商會仲裁院仲裁規(guī)則(2007)》(以下簡稱SCC仲裁規(guī)則)第12條均規(guī)定當事人可以自由決定仲裁庭的組成方式,確定仲裁庭的組成人數(shù)。從國際商事仲裁實踐來看,當事人通常能夠就仲裁員人數(shù)問題達成一致意見,比如根據(jù)國際商會的統(tǒng)計,多數(shù)情況下,國際商會的仲裁當事人在之前的仲裁協(xié)議中或者在仲裁開始后能夠就仲裁員人數(shù)問題達成一致意見。尤其是最近幾年來,國際商會管理的仲裁案件中的70%都是由當事人自行決定仲裁員人數(shù)的。[5]由當事人自己決定仲裁員組成方式既是對當事人意愿的尊重,也符合仲裁的契約性本質屬性,因而其已成為國際商事仲裁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通行作法,即仲裁法律和仲裁規(guī)則對仲裁庭組成方式規(guī)定的適用前提是當事人并未就仲裁員人數(shù)問題達成一致意見。筆者認為,仲裁從本質上講是當事人關于爭議解決的一種合同安排,因而當事人可以也應該具有決定仲裁程序包括仲裁庭組成方式的權利,因而我國應遵循國際商事仲裁的通行做法,賦予仲裁當事人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充分自由的決定權,即當事人不僅可在1名或者3名仲裁員之間決定仲裁庭的組成,更可根據(jù)實際需要選擇3名以上的奇數(shù)仲裁員組成仲裁庭仲裁復雜的仲裁案件。這既可提高當事人的仲裁參與度,更是對仲裁尊重當事人意愿特點的充分體現(xiàn)。
    二、仲裁機構主任決定仲裁庭組成的問題
    我國仲裁庭組成方式存在的第二個問題是如果當事人未能就仲裁員人數(shù)達成一致意見或者根本未對此問題進行任何約定,則由仲裁機構的主任決定仲裁庭的組成是一種最合適的選擇嗎?按照我國現(xiàn)行《仲裁法》第32條的規(guī)定,當事人既未對獨任仲裁庭也未對合議仲裁庭作選擇的,則由仲裁機構的主任決定采用哪種仲裁庭組成方式,但卻并未對仲裁機構應依據(jù)何種標準來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問題作任何規(guī)定。仲裁機構主任這種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權力在我國仲裁實踐中主要體現(xiàn)為仲裁機構的仲裁規(guī)則對簡易程序和普通程序的規(guī)定。比如《中國國際經(jīng)濟貿易仲裁委員會仲裁規(guī)則(2005)》第50條就規(guī)定:“除非當事人另有約定,凡爭議金額不超過人民幣50萬的,適用簡易程序?!蓖瑫r該規(guī)則第52條還規(guī)定:“適用簡易程序的案件,依照本規(guī)則第23條成立獨任仲裁庭審理案件?!薄侗本┲俨梦瘑T會仲裁規(guī)則(2007)》第47條規(guī)定:“除非當事人另有約定,凡案件爭議金額不超過100萬人民幣的,適用簡易程序。”該規(guī)則第48條還規(guī)定:“適用簡易程序的案件,由獨任仲裁員審理。”《廣州仲裁委員會仲裁規(guī)則(2007)》第56條規(guī)定:“凡是爭議金額不超過人民幣20萬元的仲裁案件,適用簡易程序,當事人另有約定的除外。”該規(guī)則第58條還規(guī)定:“適用簡易程序的案件,依照本規(guī)則第22條的規(guī)定成立獨任仲裁庭審理案件?!庇纱丝梢?,我國仲裁的實踐作法是依據(jù)仲裁爭議金額來確定仲裁庭的組成方式。也就是說,仲裁機構依據(jù)自身受案情況,確定一個金額標準,超過這一金額標準的適用普通程序由合議仲裁庭審理案件,而低于這一金額標準的適用簡易程序由獨任仲裁庭審理案件。
    我國這種在當事人未就仲裁機構組成方式達成一致時由仲裁機構主任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作法并不符合國際商事仲裁的通行作法。從國際商事仲裁法律和世界主要仲裁規(guī)則的規(guī)定來看,在當事人未就仲裁庭組成方式作選擇時,仲裁庭由獨任仲裁庭或者合議仲裁庭組成。也就是說,在此種情況下,仲裁機構并不代替當事人對仲裁庭組成方式作選擇,而是根據(jù)已有仲裁法律或者仲裁規(guī)則來確定仲裁庭的組成方式。比如瑞典1999年《仲裁法》第13條就明確規(guī)定:“除非當事人另有約定,則仲裁員人數(shù)為三人。”ICC仲裁規(guī)則第8條規(guī)定:“當事人沒有商定仲裁員人數(shù)的,仲裁院將指定獨任仲裁員審理案件。”與國際商事仲裁關于仲裁庭組成方式的通行作法相比,我國的仲裁機構主任決定機制似乎更為靈活,因為其是由仲裁機構主任根據(jù)案件實際情況來確定仲裁庭的組成方式。而國際商事仲裁的通行作法似乎更顯僵化,因其對當事人未做約定的仲裁庭組成方式進行了預設性的規(guī)定,即仲裁庭組成方式只能是獨任仲裁庭或者合議仲裁庭中的一種。我國仲裁機構主任決定機制看似靈活,但實際上還是沒有從根本上解決仲裁庭組成方式的選擇問題。因為仲裁機構的主任仍然面臨著一個標準問題,即按照何種標準來代替當事人決定仲裁庭的組成方式。我國仲裁實踐最終采用的是通過簡易程序和普通程序的劃分來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作法。這一作法的實質是以爭議金額為標準確定仲裁庭的組成方式。
    筆者認為,我國目前采用的仲裁機構主任決定機制并不是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方案,我國應采取國際商事仲裁通行的作法,對當事人未商定仲裁員人數(shù)時的仲裁庭組成方式作明確的規(guī)定而非授權仲裁機構主任來決定,主要理由有二:一是仲裁機構主任決定機制以爭議金額為標準確定仲裁庭的組成方式固然簡便易行,但卻無視仲裁案件本身的復雜性,即仲裁案件的爭議金額與其復雜難易度并不總是呈正比關系。最為典型的例子是金融貸款糾紛雖爭議金額巨大,但卻并不復雜反而更適宜采用獨任仲裁庭方式予以審理;而爭議金額較小的二手房買賣爭議卻涉及三方仲裁主體兩種法律關系,卻又只能按照爭議金額采用獨任仲裁庭審理。而國際商事仲裁的通行作法盡管也強調爭議應由獨任仲裁庭或者合議仲裁庭審理,但卻多有例外規(guī)定。比如ICC仲裁規(guī)則第8條規(guī)定,當事人未商定仲裁員人數(shù),則仲裁庭應由獨任仲裁員組成,但仲裁院認為案件爭議需要由3人仲裁庭審理的,仲裁庭可由合議仲裁庭組成。SCC仲裁規(guī)則第12條規(guī)定,如果當事人未約定仲裁員人數(shù),仲裁庭應由3名仲裁員組成。但仲裁院理事會考慮到案件的復雜性、爭議金額或者其他情形,可以決定爭議由1名獨任仲裁員審理。[6]反觀我國的仲裁機構主任決定機制卻缺乏這樣的例外性規(guī)定,僅依據(jù)爭議金額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不能根據(jù)個案的實際情況來調整和確定仲裁庭的組成方式;二是我國通過簡易程序和普通程序的劃分來確定仲裁庭的組成方式司法色彩過濃。我國《民事訴訟法》根據(jù)案件難易程度以及案件標的確定了簡易程序和普通程序。其中適用簡易程序的案件由一名審判員審理,而適用普通程序的案件則由合議庭審理。我國相關仲裁機構仲裁規(guī)則完全是借鑒了我國《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采用了簡易和普通程序,并以此作為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依據(jù)。而縱觀世界主要仲裁規(guī)則,均并無簡易和普通程序的劃分。我國的仲裁機構主任決定機制并不符合國際上的通行作法。
    三、我國仲裁庭組成方式應采用的決定機制問題
    既然我國應采用國際上通行作法來確定仲裁庭的組成方式,則我國仲裁庭組成方式要解決的第三個問題是應采用獨任仲裁庭還是合議仲裁庭來作為我國的仲裁庭組成方式?從國際商事仲裁的實踐看,對于當事人未商定仲裁員人數(shù)時,仲裁庭組成方式主要有獨任仲裁庭與合議仲裁庭這兩種不同的作法。ICC仲裁規(guī)則是獨任仲裁庭方式的主要代表,而UNCITRAL仲裁規(guī)則則是合議仲裁庭方式的主要倡導者。國際商會在仲裁規(guī)則制定之初就采用了獨任仲裁庭方式,其主要理由有兩點:一是仲裁庭組成人數(shù)對當事人仲裁費用的支出將產(chǎn)生重大影響。如果仲裁庭不是由1名而是由3名仲裁員組成,則當事人仲裁費用的支出將成倍增加。二是由于要協(xié)調三名仲裁員時間表以及反復考慮案件的需要,仲裁結案期限會被延長。對于標的小而簡單的案件,沒有任何理由需要由多名而非1名仲裁員組成仲裁庭。[7]由此可見,國際商會是從仲裁費用的低支出以及仲裁辦案效率的提高兩個方面考慮而采納了獨任仲裁庭方式。
    UNCITRAL仲裁規(guī)則的制定主要是參考了國際商會等世界主要仲裁機構的仲裁規(guī)則,因而在該規(guī)則的制定過程中,與會代表反復爭論的一個主要問題就是在當事人未對仲裁員人數(shù)進行約定的情況下,是否應采用國際商會的獨任仲裁庭方式?[8]有代表提出該規(guī)則仍應采用獨任仲裁庭方式,主要理由有四個:(1)如果仲裁庭由一名仲裁員組成,則仲裁更為省錢;(2)當事人經(jīng)濟力量不對等時,經(jīng)濟力量較強的一方當事人堅持采用合議仲裁庭,則會使經(jīng)濟力量較弱的一方當事人處于經(jīng)濟上的劣勢;(3)由于仲裁員并非充當律師的角色,因而獨任仲裁員對當事人更為適合;(4)仲裁程序將更為迅捷。[9]更多的與會代表傾向于采用合議仲裁庭方式,對于獨任仲裁庭方式的支持者提出了針鋒相對的反駁意見,他們認為從國際商事仲裁實踐看,多數(shù)國家采用的是合議仲裁庭方式,因而國際商事仲裁實踐支持合議仲裁庭的組庭方式;[10]而且合議仲裁庭可以確保仲裁庭擁有充分的權限和專門的知識;[11]此外,當事人各自選擇的仲裁員通常會給仲裁庭提供特殊的商事法律知識和屬于當事人各自國家的仲裁實踐。UNCITRAL仲裁規(guī)則最終采納的不是國際商會所倡導的獨任仲裁庭方式而是合議仲裁庭方式。SCC仲裁規(guī)則亦采用的是合議仲裁庭方式,因為這與歷史悠久的瑞典法律傳統(tǒng)是一致的,也符合《國際商事仲裁示范法》的規(guī)定。瑞典學者認為,從費用的角度看,獨任仲裁庭方式更可取,同時仲裁程序也會更順利、更快捷。但另一方面,由獨任仲裁員審理涉及大量可信性存在疑問的證人證言,通常難度更大。而在多名仲裁員之間進行討論對處理爭議更為有利??紤]到合議庭方式有利于各種類型的爭議都能得到正當程序審理,因而瑞典仲裁法和SCC仲裁規(guī)則決定保留已確立的除非當事人另有約定仲裁庭應由3名仲裁員組成的原則作為主要原則。[12]
    筆者認為,兩種仲裁庭組成方式表面的分歧在于仲裁庭組成人數(shù)的不同,而其實質區(qū)別則在于仲裁效率和仲裁公平哪個更為優(yōu)先的問題。也就是說,在兼顧仲裁公正與仲裁效率的前提下,仲裁庭組成方式應優(yōu)先考慮的是仲裁公正還是仲裁效率?
    從仲裁公平優(yōu)先的角度看,UNCITRAL仲裁規(guī)則與SCC仲裁規(guī)則所倡導的合議仲裁庭方式比ICC仲裁規(guī)則所采用的獨任仲裁庭方式更為可取。主要理由有三:一是合議仲裁庭確保了當事人平等選擇仲裁員的重要程序權利。雙方當事人至少可以選定1名自己信賴的仲裁員,這種選擇在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了當事人的自由意愿,可以增強仲裁當事人對仲裁程序公正性的觀感,即使敗訴當事人也更容易接受裁決結果并自動履行裁決結果。尤其是國際商事仲裁當事人來自不同的文化或者法律背景,其能夠選擇與自己具有相似文化或者法律背景的人士作為合議仲裁庭的組成人員。與當事人有相似背景的仲裁員也能夠使當事人對仲裁更具信心,對仲裁結果的公平性更為認可。雙方當事人在爭議發(fā)生后由于利益對立等原因通常難以就獨任仲裁員的選擇達成一致,因而獨任仲裁員通常由仲裁機構指定。當事人事實上喪失了委任仲裁員的程序參與權,這會削弱仲裁員在其心中的權威感和公平感,進而降低當事人通過仲裁方式解決爭議的信心。二是合議仲裁庭裁決案件的方式更能確保裁決結果的公正性。合議仲裁庭對案件所進行的審慎討論是有必要的而且對案件的處理會更為準確。而獨任仲裁員則難以歸納出復雜案件所具有的特殊之處,其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斷而不能從討論中獲得對案件特殊之處的認識。[13]三是合議仲裁庭更可確保仲裁專家斷案優(yōu)勢的充分發(fā)揮?!叭绻斒氯诉x定那些德高望眾的學者或者精通與爭議事項相關專業(yè)的專家擔任仲裁員,無疑會有利于公正、準確解決糾紛,最起碼能增強當事人對仲裁裁決的信心?!盵14]爭議涉及到復雜的科學或者技術問題,如仲裁庭僅由1名仲裁員組成,則有可能會作出不公平的仲裁裁決。相反如果仲裁庭是由3名仲裁員組成,而其中如有一名或者數(shù)名是具有一定科學或者技術知識的仲裁員,則有利于發(fā)揮專家斷案的優(yōu)勢,使仲裁裁決更為公平準確。
    如果僅從仲裁程序的高效性考慮,則獨任仲裁庭方式更為可取。主要理由如下:一是獨任仲裁庭的開庭時間容易確定。仲裁員的兼職性決定了確定開庭時間絕非易事。確定獨任仲裁庭的時間顯然要比確定合議仲裁庭的時間容易很多。二是獨任仲裁庭可更為快捷地解決當事人的爭議。在合議仲裁庭中,當事人一方選定的仲裁員會利用諸如拒絕合作或者單方辭職等方法來拖延仲裁程序。而獨任仲裁員是由當事人合意選擇或者仲裁機構指定的,其通常并不具有利用合法方式拖延仲裁程序的傾向,能夠較為快捷地處理仲裁爭議。三是獨任仲裁員更具保密性。雖然仲裁員對仲裁程序的進行負有保密義務,但在合議仲裁庭中,當事人一方選定的仲裁員基于某種考量有時會泄漏合議庭合議結果,不僅損害仲裁的權威性而且會使一方當事人采取不正當?shù)姆绞酵涎又俨贸绦?。四是獨任仲裁庭程序靈活,仲裁審限較短,可以更為迅捷地審結案件。
    在考察了國際商事仲裁實踐的具體作法以及對兩種仲裁庭組成方式進行分析的基礎上,筆者認為,相較而言,我國采用獨任仲裁庭這種仲裁庭組成方式更為可取。主要理由如下:
    1.獨任仲裁庭方式更符合目前國際商事仲裁界追求仲裁效率的全球趨勢。以英國1996年《仲裁法》為代表的近晚各國仲裁立法均對從仲裁立案到仲裁結案的整個仲裁流程進行調整,簡化仲裁流程,提高仲裁效率。國際知名仲裁規(guī)則比如《意大利仲裁協(xié)會國際仲裁規(guī)則(1994)》第12條、《美國仲裁協(xié)會國際仲裁規(guī)則(1997)》第5條、《日本商事仲裁協(xié)會商事仲裁規(guī)則(1997)》第23條、《新加坡國際仲裁中心仲裁規(guī)則(1997)》第6條、《國際商會仲裁規(guī)則(1998)》8條、《倫敦國際仲裁院仲裁規(guī)則(1998)》條、《世界知識產(chǎn)權組織仲裁中心仲裁規(guī)則(2002)》第14條均采用了獨任仲裁庭方式。由此可見,國際商事仲裁實踐的主流作法是在仲裁庭組成方式上采用更能體現(xiàn)仲裁效率的獨任仲裁庭方式而非更能體現(xiàn)仲裁公正的合議仲裁庭方式。
    2.從仲裁的起源看,作為一種私人爭議解決方式,其的特點在于一裁終局,對效率的追求是仲裁不同于訴訟的主要特點之一。獨任仲裁庭方式體現(xiàn)了仲裁對效率優(yōu)先追求的這一特點。仲裁被比作“商事服務”,其主要職責不是“伸張正義”,而是為商界人士提供快速高效解決爭議的可能。[15]當事人尤其是作為市場主要主體的商人選擇仲裁最看重的是仲裁的效率,緩慢而冗長的程序對其來說并非明智的選擇,一裁終局迅速止紛定爭才是他們的需要,“只要仲裁程序符合自然正義的要求,當事人一般就準備接受仲裁員在法律上或者事實方面的錯誤裁決。”[16]商人正是厭倦了訴訟冗長而緩慢的程序才棄訴訟而選擇仲裁。因而仲裁程序的快捷與否成為其能否獨立存在的關鍵所在。如果仲裁無法體現(xiàn)其程序的快捷性,則將因失去獨有特點而淪為第二法院,就會失去存在的意義。仲裁采用獨任仲裁庭方式能夠減少不必要的仲裁程序拖延,達到了提高仲裁效率的目的,從而充分體現(xiàn)了仲裁追求效率以及效率優(yōu)先的不同于訴訟的獨有特點。
    3.獨任仲裁庭方式更為可取之處還在于其對此問題的規(guī)定上更具彈性。原則上絕大部分案件必須適用更能體現(xiàn)仲裁效率的獨任仲裁庭方式。但這一規(guī)定并非是絕對的,尚有例外情況,即如果案件標的大、案件性質特殊、案情復雜,獨任仲裁庭有可能無法及時而公正地作出仲裁裁決,則仲裁機構會考慮案件爭議可由合議組成的仲裁庭審理。[17]這種富有彈性的規(guī)定,不僅確保了仲裁效率優(yōu)先原則的實現(xiàn),而且還適當兼顧到仲裁公正性問題,較好地解決了仲裁公正與仲裁效率所存在的沖突問題。
    此外,從仲裁費用的花費方面看,獨任仲裁庭方式亦更具優(yōu)勢?!拔锩纼r廉”是商品消費者所孜孜追求的目標。同理,仲裁是仲裁機構向仲裁當事人提供的一種爭議解決的服務,當事人有理由要求這種服務是“物美價廉”的,即當事人支付最少的仲裁費用換取的仲裁結果。獨任仲裁庭方式顯然更為經(jīng)濟劃算,因為當事人僅需要向1名而非3名仲裁員給付仲裁報酬。尤其是對于小額爭議,仲裁費用支出的多少將成為當事人是否選擇仲裁作為爭議解決方式最為重要的考慮因素。
    結語
    我國仲裁庭組成方式所存在的問題長期難以得到有效解決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我國《仲裁法》在此問題上存在立法缺陷。這種立法缺陷主要表現(xiàn)為兩個方面:一是未能賦予當事人決定仲裁庭組成的充分權利;二是未按照國際通行作法確定獨任仲裁庭或者合議仲裁庭的仲裁庭組成方式,而是確定了仲裁機構主任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作法,但卻又未對仲裁機構主任應按照何種標準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問題作任何明確規(guī)定。這就導致了在仲裁實踐中,仲裁機構僅依據(jù)爭議金額來簡單地確定仲裁庭的組成方式,而忽視甚至無視仲裁案件本身的復雜性與爭議金額并無必然聯(lián)系的客觀事實。
    筆者認為,解決這一立法缺陷的根本出路還是在于對我國《仲裁法》的相關規(guī)定進行修改。修改的主要內容有三:一是明確賦予仲裁當事人具有確定仲裁庭組成方式的充分自由權;二是在當事人未就仲裁員人數(shù)達成一致時,我國應采用國際上通行作法,即對仲裁庭組成方式作出明確規(guī)定而非授權仲裁機構主任來決定;三是我國應引進被國際上多數(shù)仲裁機構所采用的獨任仲裁庭組成方式,明確規(guī)定當事人未就仲裁庭組成進行約定,則仲裁庭應由一名仲裁員組成,但仲裁機構可根據(jù)案件的難易、性質以及復雜程度決定是否采用合議仲裁庭方式。
    【注釋】
    [1](英)施米托夫:《國際貿易法文選》,趙秀文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年版,第611頁。
    [2]費恩·邁德森:《瑞典商事仲裁》,李虎、顧華寧譯,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第4頁。
    [3]參見英國1996年《仲裁法》第15條第1款;德國1998年《民事訴訟法典》第1034條第1款;瑞典1999年《仲裁法》第12條;韓國1999年《仲裁法》第11條。
    [4]參見法國《民事訴訟法典》第809條;《意大利民事訴訟法典》第809條;荷蘭1986年《民事訴訟法典》第1026條。
    [5]Yves Derains and Eric A.Schwartz,A Guide To The ICC Rules of Arbitration,Kluwer Law International 2005(Second Edition),p146.
    [6]SCC的通常作法是選定三名仲裁員,如爭議金額相對較小,案件性質相對簡單,選定獨任仲裁員被視為適當。則SCC仲裁院會在作出選擇獨任仲裁員審理案件的決定前,聽取當事人意見。如理事會最終決定案件應由獨任仲裁員審理,則雙方當事人應在30天內共同選定該獨任仲裁員,否則理事會代為指定。參見SCC仲裁規(guī)則第13條。
    [7]Yves Derains and Eric A.Schwartz,A Guide To The ICC Rules of Arbitration,Kluwer Law International 2005(Second Edition),p146.
    [8]Report of the Secretary—General on the Preliminary Draft Set of Arbitration rules,UNCITRAL,8th Session.UN Doc A/CN.9/97(1974),reprinted in(1975)VI UNCITRAL Ybk163,168(1975).
    [9]Report of the UNCITRAL on the work of its Ninth Session,UN GAOR,31st Session,Supp No.17,UND0cA/31/17,para39(1976,)reprinted In(1976)VII UNCITRAL Ybk66.
    [10]Report of the UNCITRAL,8th Session,Summary of Discussion of the Preliminary Draft,UN Doc A/10017,para39(1975),reprinted in(1975)VI UNCITRAL Ybk24.
    [11]Report of the UNCITRAL,8th Session,Summary of Discussion of the Preliminary Draft,UN Doc A/10017,para 39(1975),reprinted in(1975)VI UNCITRAL Ybk24.
    [12]費恩·邁德森:《瑞典商事仲裁》,李虎、顧華寧譯,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第104頁。
    [13]David.Caron Lee M.Caplan Matti Pellonpa,The UNCITRAL Arbitration Rules A Commentary,Oxford University Press,F(xiàn)irst published 2006,p172.
    [14]郭曉文:《商事仲裁中仲裁員的獨立性》,栽《國際經(jīng)濟論叢》第2卷,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433頁。
    [15]費恩·邁德森:《瑞典商事仲裁》,李虎、顧華寧譯,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第5頁。
    [16](英)施米托夫:《國際貿易法文選》,趙秀文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6年版,第674頁。
    [17]參見《國際商會仲裁規(guī)則》(1998)第8條第2款、《世界知識產(chǎn)權組織仲裁中心仲裁規(guī)則》(2002)第14條第2款。(南方醫(yī)科大學人文社科學院法學系·馬占軍)